“儿......儿啊!”翟老娘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号,泪眼婆娑的冲上去,用尽全力抱住了年枝的肩膀。
泪水糊满了眼眶,连眼前的景象也模糊不清起来......她一时想到了自己悲苦的一生,实在称得上命运多舛了。
她自小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女儿,当初穿红着绿嫁入翟家,朴拙的少女连“只得一人心”的愿景也不敢奢望,不过惦记着那句“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也就罢了。
沉年的积泪从眼眶中喷薄而出,她越想越心酸。
刚结婚那阵子,也是过了些甜蜜的小日子的,尤其那“死鬼”生意好时,半是炫耀半是虚荣的给她买过好些金镯子、金溜子,她那时收获了多少暗戳戳的羡慕——嫁给个城里人,又是个疼老婆的!
都说打老婆和赌牌一样,染上了便戒不掉,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无数次。
她男人确实是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她从心里是感念的,不像同村那些女人们,稍有不如意,便让丈夫抽出扫帚疙瘩,追得满院子疯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打!
不打老婆,却.....生活的叵测实在使她费解。
与那些转瞬即逝的甜蜜相比,那些起早贪晚为生存挣扎残喘的日子,一双手背粗糙皴裂还要泡在冷水里洗碗盆切菜的日子,冻得双腿发麻也要为了赶上第一波早市而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叫卖着包子的日子,似乎因为往后漫长岁月的反刍咀嚼,而更显得清晰深刻。
可等到这个害苦了自己一辈子的人撒手人寰的时候,她却没有了怨恨,反而只剩了满心的茫然。
如今,儿子也不在了......
女人的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
或者说人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呢?
她死死的抱着年枝的肩膀,把从得知儿子殒命噩耗开始时就刻意回避和压抑的苦痛悲伤,再无法克制的嚎啕发泄着。
她在陌生与无助中无声的发问:命运是什么?是造物主无情的波弄与戏耍吗?造物主是谁,难道他的心就是铁石铸就的吗?
她想到了幼年无知时,揣着一根秸秆,蹲在盘根错节的树根下拨弄着那些忙着搬家的蚂蚁的情景......蚂蚁会有知觉吗?只知勤勤恳恳,分毫不会感知,这冷酷的、随意的外力拨弄,如此轻易的就可以改变它接下来整个的生命轨迹。
命运,拨弄她,或许也就如同她当初拨弄那些蚂蚁一样吧。
她忽然觉得心脏一痛。
拿着文件回来的警员推开门时,就见到这两个老姐妹,双双倒地晕厥了过去。
局长办公室里,坐着四个人,肖延生、纪展鹏、孟金良和刘茗臻。
已经争执了好一会儿了,纪展鹏的语气明显带着丝不耐烦,他将一沓案卷摔在桌面上,看似是失手,其实分明是在借着失手宣泄自己的不满情绪。
“肖局,证据链已经不能更完整了,你还在犹豫不定什么?秦欢乐这小子滑头的很,是我下的命令,不需要对他再进行询问了,局里什么流程他不熟?他除了油嘴滑舌的狡辩,还会什么?”
肖局没接茬儿,纪展鹏用手指在按卷上头点了点,“你要是还有疑虑,我再让小孟给你梳理一下。”
他递了个眼神过去,孟金良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肖局,虽然情绪上仍然不愿相信,可客观事实摆在眼前,确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解释了。
他清了下嗓子,“单从翟喜进被杀的案子上来看,确实......咳,被害人死亡前一晚,秦欢乐在翟的病房门前,举着消防斧走了进去,但不知什么原因,被打断了行动,据值班护士的描述,似乎是被一个老人给打断了,经调查,那个老人是‘1212’案中被害人关山鹤的父亲关海,护士说,当时秦欢乐追在老人后头,似乎要抓他,老人体力不支,就倒地昏迷了。翌日一早,去传唤他的同事,看到他和被害人一起坐在病床底下,待他们离开后,翟随即被发现死亡,经查验为氢化钾中毒......而在秦欢乐家里,也搜出了氰化钾残留物。”
纪展鹏看着肖局,“这还不够吗?时间、地点、作案方式、犯罪结果,都齐备了吧。现在除了他的动机不是很明确......当然了,我个人认为在这种案子里,动机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他再继续逍遥法外,破坏我们社会的安定团结。”
肖局的心态和孟金良其实有些相似,打从他接手市局,从心里其实颇有些看不上秦欢乐嘻嘻哈哈的作派,但毕竟也是自己手里带过的人,怎么说呢,就像从前大户人家里儿子多了,父母总有点偏心,可手心手背都是肉,自己看不上可以,要是外人动了哪个儿子,那心里总归是不舒坦的。
“你这就有些武断了吧,我再想想吧。”肖局不置可否。
“还想?”纪展鹏隐晦的撇了下嘴角。
肖局严肃道:“展鹏啊,你不要着急,雷厉风行的作风固然好,可有时是风急火大了,它也伤身体不是?你别忘了,闭合证据链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疑罪从无’,你刚才所说的那些固然客观存在,但也要在彻底排除其它一切合理怀疑的基础上,再行定论吧?”
“行啊!”纪展鹏直了直上半身,“那你还有什么怀疑?我可以给你解惑啊。”
肖局双手环在胸前,“这秦欢乐和翟喜进从来没有什么交集,他无缘无故的留下这么多破绽,去杀一个跟他没关系的人,为什么呢?你说动机不重要,可如果没有心理动机,这事情始终还是站不住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