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方星河的话引来一片附和,众学子们七手八脚的上前卸下毛驴驮着的酒水吃食,就在堕泪碑旁且吃且饮,羊公碑文正堪下酒。
酒至酣时,周博文端着酒盏走过来跟方星河一碰,“今天多谢你了,要不然我……就成了罪人”
“少年人意气之争本是常事,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周博文举起酒盏一饮而尽,脸上酒晕更深,淋漓酒水洒的胸前到处都是他也不管,顾自道:“不用你安慰我,我心里清楚的很。枉我从去年县学考试放榜后就一直想跟你争,争来争去,作诗不如辨经不如,音律绘画样样不如,方星河,我服你了,今天我是真服了。”
“都是同窗,有什么服不服的,你言重了”,方星河边说边伸手去扶,他这明显是有酒了。
周博文一把甩开,声音倒更大了,“方星河我服你了,但服了之后我还是要跟你争,我要跟你争一辈子,我就不信我一次都赢不了你!”
“好,你想争那就争”
周博文嘿嘿一个傻笑,目光突地转到旁边坐着的张玉池身上。张玉池显然还在生他的气,扭过头看也不看。
周博文嘿嘿又是一声傻笑,但笑着笑着眼中就有了泪,点点滴滴滑落下来的泪珠配合着脸上的傻笑,如此尖锐的忧伤竟让方星河都不忍卒睹,明知是幻觉,但他却真真切切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不等他安慰或是叫过张玉池,周博文就这样转身走了,带着流泪的傻笑。
方星河探出的手在空中僵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来,“你呀,真是太忍心!”
“世间男女之情最是无聊无趣,我既无此心念,他与其长痛不如短痛,这才是真慈悲”
“随你吧”,方星河话刚出口,又一个发酒疯的开始了,满队伍里任谁也不会想到素日最为寡言的兰东海居然会当众高歌,唱的还是《诗经.周南.汉广》: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咏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这是一首情歌,说的是一个樵夫爱上了偶然到汉水边出游的女子,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于是被拒的樵夫跑到汉江边上对着滚滚滔滔的汉水痛苦的呐喊叹息,汉水呀汉水你这么宽广绵长,让我如何渡过呢?这里明显是借自然界的山川险阻来比喻爱情之路上求之不得的艰难曲折。
唱情歌不是个事,问题是这可是惟诚惟朴兰东海啊,他的嗓子很烂,醉酒后就更加不堪,但此刻他唱出的歌却别有一番直入人心的力量。
这是真的动了情,伤了心了。
兰东海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发酒疯,方星河怕他再把自己给摔着,忙上前强行扶着坐下来。
兰东海苦挣不脱后也就不挣扎了,口中唱的内容又变了曲调,这回唱的是《襄阳乐》:
远望千里烟,隐当在欢家。欲飞无两翅,当奈独思何?
一样的破喉咙烂嗓子,一样的动情伤心。
先是周博文,再是兰东海,方星河使劲揉着眉头很是烦恼,上巳节踏青是为迎春,看来至少对这些同窗们而言春天的确是到了。
张家私学的上巳踏青就这么结束了,有少年意气,有歌有酒,有哭有笑,其实挺好的。
下午踏青结束回到家,张玉池第一时间就在书房里找到张柬之说了白天发生的事,“今天要是没有方星河,张氏私学必为人所笑,阿耶还要固执己见吗?”
“张氏私学的名声并不在一幅画上”,张柬之放下手中书卷接过女儿递来的画,乍见之下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是用什么画的?”。
“墨炭”
张玉池一并将更多的细节说了出来,包括方星河获胜后所说取巧的那些话,“身为杂役而不自卑,获胜而不骄,不卑不亢岂不就是阿耶对后辈最期许的君子品性?”
“先是那些长短句,再是这画,方星河还真是出人意表啊,难怪,难怪!”
“什么?”
张柬之将画又看了一遍,“难怪李松溪对他念念不忘”,说着,他自案头取出一封书信递过来,“昨天到的,你看看吧”。
张玉池接过信,看写信人是李松溪,展信而观,内中除了寒暄问候之语外说的都是方星河,问其是否已到门下学礼,学业如何,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请阿耶对方星河特加关照,并言足承盛情,异日必有还报云云。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份厚礼,其值不下百贯,玉池,如此你还要说李松溪对他只是普通的青睐?”
信,还有随信而来的重礼,张玉池说不出口,闷了片刻道:“不识子都之美者,无目也!像方星河这样的良才美质,除了阿耶外,谁不看重?”
“既有李松溪看重,又何需我再画蛇添足”,张柬之摆摆手,正坐过来看着张玉池,“倒是你对方星河如此在意,真不是对他芳心暗许?”
见他问的郑重,张玉池也答的郑重,“不是”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