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你的承诺”
周博文愣了一下,“什么?”
“不再纠缠于我”,见他脸上还有些迷糊,方星河补了一句,“愿赌服输”
“你……”
方星河低头不再看他,顾自翻开书开始温习。
黄教谕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方星河,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直接上了高台讲座。
《五经》课开始,内容依旧是《诗经》,县学对一个班的进度明显要比小空观一对一来的慢。
找到诗篇,正音正字后开始通经,通经完毕本该进入辨析经义的环节,高台讲座上的黄朴突然停了下来,“方星河,你来试为诸生辨之,也让吾等借以管窥宗师风采”
教谕开口方星河是不能辞的,站起身刚要说话,周博文蓦地站起来,“教谕,我愿与方星河同辨”
黄教谕并不知道上课前的事情,闻言不仅没恼,反倒很欣慰的笑了,“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此同窗之真谛也,好!方星河,开始吧”
今天的《五经》课时间份外的长,小班学子们却大呼过瘾,以至于后面的《文选》课都有些心不在焉。
上午课程结束,周博文给黄教谕请了个假就走了,午饭都没在县学吃。
方星河正收拾文具,黄教谕走到身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
“教谕过誉了,学生……”
黄教谕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谦虚,继而叹了口气,无比遗憾道:“只是三个月啊,但以你今天的长进来看,冯博士真有点石成金的好手段,当日恨不能与你同上小空观,这样的名师怕是再也遇不到喽”
说完,黄教谕也不等方星河说话,摇头叹气的走了。
这件事很自然成为县学议论的焦点,方周之辨的场景被新生班学子们在老生面前描述的绘声绘色,尤其是黄教谕最后的那番感慨更成了最好的注脚。
不过就是一场辨经一顿饭的功夫,周博文已在无形中丢掉了他花费数月建立起的地位,现在一说到新生班,任谁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方星河。
方之仕听着这些议论,看着说到此事的新生班学子眉飞色舞的表情,心中滋味真是复杂的难以言表,同是一家人,怎么就……家中既已有了我,何必再生出个他来!
烦呐,真是烦。
离了县学的周博文更烦,一烦就不想回家,就习惯性往柳宅跑。但等真到了门口又迟疑起来。
过往三四个月他没少来,更没少吃闭门羹,吃的都有些心怯了。
若是换个日子这一迟疑没准儿就转身走了,但今天实在是太烦,周博文终究还是跨进门房请门子前往通报。
门子回来时脸上笑眯眯的,周博文见状心情乍然好了许多,起身急问道:“如何?”
“表小姐请周公子小花厅相见”,门子平日收周博文的打赏多,现在也是发自内心的为他高兴。
几串钱“唰”的扔过去,周博文兴冲冲的往进走。
依旧是熟悉的小花厅,白衣人穿着一身素色衣裙,极为朴素,但周博文一看到她,烦躁躁的心顿时宁静不少。
“县学是今天开笔吧?”
周博文颇为艰难的移开目光,点头称是。
“看你心烦意乱的样子,莫非上午出了什么事?”
“张世妹真知我也”,周博文叹了口气将上午的事情说了。
说来也真是怪,生性好强的他最好面子,按理这样的事情是断不肯对人说的,但周博文就是愿意跟白衣人说,什么都愿意说,还说的特别细。
为什么会这样,周博文偶尔自己思及时都想不明白原因。
白衣人还是跟以前一样静静听着,她从来都是最好的听众,直到周博文说完后才讶然开口道:“三个月啊,方星河的长进真有这么快?”
见她语带不信,周博文急了,“我骗谁也不会骗世妹你呀,那方星河何止是长进快,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哎,恨只恨当初县学入学考试时我不该漏了一个字,《咏柳》诗也写的轻艳了些,哎,宫体害我,否则冯博士岂会对他青眼相加”
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心里的郁闷散的差不多后,周博文见白衣人端茶,恋恋不舍的起身告辞,走了两步忽又回身道:“世妹,世伯最近可有开山门授徒之意?”
“家父尚无此念”
周博文“哦”了一声,怏怏去了。
他走后,花厅里此前一直没说话的半个脑袋将信将疑,“三个月就能让人判若两人,那姓冯的国子博士真有这么大本事?”
“冯博士名满天下,自身的学问自不用怀疑,但要说他教学上真有这么大本领我是绝不肯信的”
“为何?”
“若真是如此,那他在国子监多年,门下弟子岂非都成了人中龙凤?”
“对哦,那……难道是方星河?”
“唯有如此才解释的通”,白衣人习惯性的歪了歪头,“我阿耶常说读书如参禅,亦有心障,若不悟学问就再难寸进,但若一朝而悟便可在极短的时间里进境极速,方家子大约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