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纹!”伊纹听到了老艾瑞克气急败坏的咆哮,“你小子给我过来!”
伊纹打了一个冷颤,老艾瑞克生气起来的声音总是比狮吼还要洪亮。
还是被发现了……
他慢吞吞地从铁门后出来。
而老艾瑞克却立刻就劈头盖脸地说道:“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是我好眼色太多了,所以你才把我的话当成老酒鬼喝醉以后的胡言乱语对不对?”
“我……”伊纹支支吾吾。
然而接下来,老艾瑞克却解下了自己的皮带,攥在手心,简单地说道:“伸出手来。”
他只觉得自己很委屈,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艾瑞克就永远也无法理解他?
在回头看的时候,海什主教已经冷笑着离开了。
伊纹原本想过要道歉,在跑回家的路上还曾努力思考着怎么说话才不会让“父亲”生气,然而此刻,什么道歉的话都成了心中无法言说的泡影。
他闭上眼睛,伸出自己的手。
皮带一下又一下狠狠抽打在他的手臂上,留下的,是一道又一道鲜红的印迹。
“我不过是做我本就该做的。”他没有发觉到自己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他似乎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我没有做错……你不是我的父亲,你没有权力指使我……你没有权力干涉我的想法!”
他最后一点自尊心也被打碎。
伊纹啊伊纹,你不仅丧失了真正的自己,还要被剥夺未来与梦想。
凭什么呢?凭什么你不能依靠自己去争取想要的一切?
心中有一个魔鬼正在急剧膨胀,他的手指握拳又松开,手臂抑制不住地颤抖,牙齿激烈碰撞,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暴戾!
下一刻,伊纹猛地拽住了老艾瑞克的皮带!
“你不是我的父亲,你从来都不是!”他死命地拉扯皮带,眼睛里布满血丝,力量也大得惊人!
看到伊纹突然发作,老艾瑞克心底不由得一惊。
伊纹一边撕扯一边大吼,靴子深陷入泥土——最后“啪”的一声脆响——皮带生生断成两截。
粗重的喘息声。
伊纹仍然拿着那半截皮带。
老艾瑞克一时无言。他擦干额头的汗水,望着逐渐冷静的伊纹,他苦笑了几声。
“伊纹小子。”这时候,老艾瑞克的态度才渐渐软了下来,他走到伊纹面前,低下头去按着他的肩膀,“我不允许你过多参与到宫廷的事情中去。”
伊纹仍旧没有说话。
“你小子……犟起来跟他一模一样。”老艾瑞克说,“嗯……谁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在帝国竞技上取得荣耀呢?但比起活下去……这些又算什么呢。”
“也许只是一支冷箭……又也许,只是一杯毒酒,就足以夺走一位骑士的生命。”他长叹一口气,“强者,从来都不是他妈该死的首席骑士,更不是什么君王……只有学会在逆境中活着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伊纹握紧拳头。
“如果你想做,我不拦你。但你考虑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老艾瑞克仿佛变回了几年前坐在酒馆前大吹牛皮的游侠大叔。
他疲惫地坐回屋前的台阶,迟钝地从支撑屋檐的柱子下掏出还没喝完的橡木酒,喃喃地说:“海什那家伙还不算坏。至少,特地回寒溪镇给我带来了这一瓶酒。”
伊纹紧闭双唇,丢下那半截皮带,无声地推开铁门。
也许,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尽管,“游侠大叔”给过他一个温暖的家,但,也许他和大叔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说不定未来有一天会怀念起他做的那道恶心得发指的浓汤吧……
当然,还有那副喝醉酒之后吹牛皮的模样。
该死的愤怒与悲伤。
总之,再会吧。
老艾瑞克。
童年的游侠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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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纹独自站在无人的圣树广场上。
已经很晚了,月光透过城市漆黑的剪影。
广场周围依旧留着的商铺推车似乎是白天繁华的最后见证。
他看着高大的千年老木,就在落满黄叶的树干之前,纪念第一位“骑士王”的古老神龛上还摆放着未燃尽的白烛。
人走香火在,神龛中斑驳的小雕塑饱经了千年的风霜。
在克列昂孤独的日子里,伊纹常常会来到这里。
坐在“初代骑士王”的身旁,想象着传说中那个充满魔法与冒险的时代。
那时候,罗斯里克不是罗斯里克,帝国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伯爵领,克列昂是邪恶巫师横行的罪恶之都,人类在古帝王的压迫下濒临灭亡。
伊纹说:你是第一位骑士王,当初也曾是圣王手下的一名侍者,你受尽苦难,追随圣王流落银沙,看着罗斯里克一步步成长,历经生死,却被世人怀疑。
你……又为何能够忠心耿耿侍奉主君,坚持自己的信仰?
伊纹常常会回想起那年狂欢节的夜晚,也常常会梦见当年修道院的人和事。
他渴望复仇,在梦中也会无数次地想象自己刺穿沃丹武夫的心脏,还有将某位不知名的幕后真凶活活勒死!
他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有这样可怕的念头。
骑士王当年背负冤屈,最终亲自手刃了诬陷自己的小人。
有个声音告诉他,复仇的一瞬,永远是甜美的。
伊纹拔剑出鞘,月光像镀在剑身上的水银一样散发光泽。
他没有发觉自己的右眼似乎正在发生某种异变,瞳孔慢慢收缩,血丝剧烈膨胀……
他好像感觉到黑暗中有人在默默看着他,也许是夜间徘徊的亡灵,又也许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