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女人回来时,常平吃完饭便问了她去镇上的路。
女人正在洗着碗碟,听到常平的问话手上动作一僵。
她僵住片刻,把手在围裙上擦干,捡拾起灶间炭棍在地上画着。
很简单,村子三面是山,顺着一条河边的大路往下游走便是。一路上所有岔路都循着最大的分支走下去,便能走到镇上。
她写完后,神情郁郁,又加了几个字。
“病,何事,我去。”
常平心中又是一紧。这女人处处体贴,他每每念及,都是心疼。
其实一个问题一直横在他的面前,但被他有意无地意忽略。
他一个二十出头的灵魂,无奈接受了这具四十岁的身体,这个三十多的哑妻也能一并接受吗?
他以后,该怎么对待她?
“不管怎么说,若是日后她有半分委屈,我都做不得人了!”
这次常平态度坚决,表示自己身体好了很多,外出一趟没什么大不了的。并且他不会在镇上逗留太久,晚上一定尽快回来。
女人只能沉默着,手里的炭棍低垂。常平耐心地等着,终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常平大喜,问她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她摇摇头,回身继续涮洗碗碟了。
常平又去问了小芝,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竟然只想要一册诗集。
常平愕然,又觉得自豪,一口应下,心中敲定还要给她买来诸多点心零食。
午后,女人带着小芝出去了,常平准备着外出。
带着银锭和三百文铜钱,被女人藏起来的散碎银子他没有动。
拿着一小瓶根据祝大夫药方配好的药水,以防路上幻视发作。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这个小山村,去见识外面的世界,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思虑再三,为了保险,他把木工刨子里的刨刀卸了出来,充做防身之物。
常平走出了屋门,正要动身却发现小路上走来两人。
一身着素衣的妙龄女子,衣袂飘飘,眉目如画,聘婷婀娜,莲步款款,恍若九天玄女下凡般出尘艳艳。她身边跟着一白发老妪,佝偻蹒跚,肤白唇赤的脸上皱纹密布,却显出三分惊悚。
这一老一少两人,正是那日婚宴上的新娘子和接引的老妪。
常平正面撞上这两人,心中惊讶无比,不知这二人怎么会到这儿来,又是不是来找他的?
犹豫间二人走近,女子那张俏脸越来越近,常平看清楚后,竟被其容光所慑,呆呆痴立。
女子款款走来,面上无丝毫异色,一双明眸望着远处,目不斜视,就这么直直地从常平身边走过。
女子与常平擦肩而过时,常平浑身没来由一冷,竟打了个哆嗦,从刚刚痴呆的状态中挣脱了出来。
空气中还留着刚刚女子经过留下的香风,馥郁旖旎。单这残香就又勾得常平心神摇曳。
但又是隐匿其后的水腥味刺激到常平的嗅觉,将他唤醒。
这没来由的寒意和水腥味被他抛到了脑后。常平只是暗骂自己丢人,想到刚刚女子视自己为空气一般,心中又怅然若失。
男人的劣根性就在于此。常平苦笑,人家刚过门的新娘子,难不成还能相中你这个四十多岁的穷木匠吗?
常平默叹一声,正要迈开步子走时,突然感觉身后衣衫被猛地一拽,让他差点摔倒。
常平稳住身形,惊恼回头,只看到一张惨白无比,皱纹如千沟万壑般的脸,几乎快要贴在了他的脸上。
常平只觉得心都要快被吓得骤停了。慌忙拉开距离,那视野里摆脱不掉的如血涂抹的猩红双唇开碰起来。
“听你娘子说,你要去镇上?”
“同我做个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