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慧琳若有所思地走了一会儿以后,她站住了。
“不仅仅是二选一的问题。”她突然说,“我来问你:假如后面的故事都还没有发生,武松第一次见到了潘金莲,他对她也动了心,即使这时他没有杀兄,他和潘金莲私奔了,那是不是也就相当于他们俩谋杀了武大郎?”
秦大贺一怔。
“你那天在大龙山给我讲的故事,我后来仔细地想过,你是想让‘美’杀死‘道德’,然后‘美’再寻求救赎。那么反过来,是不是‘道德’也可以杀死‘美’,然后‘道德’也去寻求救赎?所以杀武大郎如果是有理由的,那么杀潘金莲也就有了理由,是不是?”严慧琳继续说,“潘金莲还是躲不过被杀的命运。”
“在这种情况下,‘美’和‘道德’两个选项是矛盾的,所以两者都选肯定是不行;二者择一也不行。”严慧琳很严肃地说,“那么二者都不选行不行?武松第一次见到潘金莲,就像你设想的,他也喜欢上了她,但是他不想破坏‘美’,也不想破坏‘道德’。于是他逃离了,提前遁入空门,到六和寺出家,永不问俗事。那么这时候是一种什么情况呢?”
严慧琳突然变成了哲学家?秦大贺迷惑地看着她,一边思考着她的问题。
严慧琳继续说:“这时候没有了武松,假使后来也没有出现西门庆这个人物,潘金莲和武大郎平安无事地过了一辈子。但是因为她不爱武大郎,只是以‘过日子’的方式度过了一生,那她是不是也相当于一个死人?她来到这个世上和没来到的世上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不管怎么选,潘金莲都逃不了被杀的命运,你想通过武松来救潘金莲的梦想恐怕实现不了了!”
秦大贺呆住了。
他在原地徘徊,思索着严慧琳的问题。
他转过身向台阶下面走了几步,然后他又回身走向严慧琳。
“只有爱!只有爱能解救她!”秦大贺说,“潘金莲本是张大户家的使女,那为什么她是‘使女’,是谁让她成为张大户家的使女?她的父母呢?谁把她卖给了张大户?谁又逼她的父母把她卖给了张大户?有什么情况能逼父母卖掉自己的孩子?她刚被卖到张大户家当使女的时候,她肯定还是一个孩子!为什么大家不能去爱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她应该从小就在父母怀里撒娇,有人疼她,保护她!但是却有人把她卖给别人当使女,她一直被人欺负,却被人听她的哭诉!后来她又被逼嫁给武大郎,进了一座坟墓!当她遇见了她喜欢的人时,那人却畏缩后退,还骂她‘猪狗不如’!还让她继续老老实实地呆在坟墓里!呆一辈子!请问: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杀她?她的父母要杀她!张大户要杀她!武大郎要杀她!武松要杀她!就是西门庆,也是为了霸占她!玩弄她!然后杀掉她!为什么大家都要杀她?杀她的时候谁会为她哭?谁会安慰她?谁会来救她?你说,为什么不能救她?为什么?”
秦大贺双眼通红,他恶狠狠地质问严慧琳。
严慧琳哭了,她用手抹着眼泪,她说:“我只是帮你分析一下,你那凶干什么?又不是我要杀潘金莲的。”
秦大贺顿时不知所措。
“如果不是你说你要救潘金莲,我也不会跟你这么近!”严慧琳生气地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要不要我也给你讲讲我的故事?”然后她又犹豫了一会儿,她说:“算了吧,还是不讲了。”
她转过身往前走,走了几步后,她说:“以后吧,如果有机会。”
前面就是香炉峰了。
虽然现在正是盛夏,但因为前一天刚下过雨,今天又是阴天,峰顶还挺凉爽。严慧琳两手抓着香炉峰观景台上的护栏,看着雾蒙蒙的远山。
秦大贺站在她的旁边,他说:“对不起!”
严慧琳没有说话,她只是望着前方,他们在香炉峰上静静地站着。
“咱们下吧。”站着望了一会儿以后,严慧琳转过身向下山的路走去。
秦大贺跟在后面。
“我们还是不坐缆车了吧,再走下去怎么样?”严慧琳说。
“好。”
走了一会儿,严慧琳说话了:“其实我也不适合当‘行政副总裁’,我也是被刘总赶鸭子上架的。”
秦大贺没有说话。
严慧琳说:“我当个人力资源部经理还可以,虽然我对这个‘副总’有点排斥,但我又不能违背刘总的意思。我是自考文秘专业,后来上了一个社会学的研究生。那个社会学的专业不好找工作,我就用文秘专业求的职。我先是在清泉集团下属的一个分公司当文员,那个分公司和总部在一幢大楼里,后来就调到了集团总部,干的也是人力资源。先是人力资源部经理,后来又任命为人力资源总监,再后来也就是今年初,刘总任命我当‘副总裁’,也就是把人力资源总监改了个名字。虽然反对声很大,但刘总从来说一不二,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刘总很器重你,你好好干吧。”秦大贺说。
“刘总也很器重你,可你却跑路了!”严慧琳说。
秦大贺羞赧无言。
“你丈夫是做什么的?”秦大贺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在大学工作。”严慧琳回答,“其实我研究生毕业时也是有机会进入大学的,但我不想依靠他。”
“你们孩子多大了?”
“我们没孩子。”
秦大贺没有说话。
严慧琳说:“他是名人,被人称作‘著名经济学家’,经常往南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