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崇明的摊牌让向北感到震惊。维系于表面的那一层和谐的窗户纸终于捅破,大家不必掖着藏着。
在向北看来,于崇明不是代表他自己,而是代表北江晚报社的某一些人。这也意味着,自己跟这个为之奉献8年的东家要彻底决裂了。
向北的心情已经出离愤怒,更多的是一种难过。他可以跟报社中任何一个人决裂,但是他不愿意跟过去的8年决裂,不愿意放弃曾经许下承诺的这份职业。抹掉过去的8年,其实就是对自己的否定,一切要重新开始。这种感受,足以让一个人对生活、对世界失去信心和希望。
于崇明并不善于将见不得光的事摆在明面,他想说一些玩弄权术的话,无奈嘴笨脑袋更笨。毕竟自己也是文人圈子里混的,这点羞耻心还是有的。两个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仅剩唯一一块遮羞布,还是不要扯掉了。不然,真要是双方赤裸相见,谁小谁尴尬。其余的事情,留给向北自己选择吧!
“向北,你好好考虑一下,想一想你的未来、你的家庭以及你现在拥有的这一切。我这都是为你好。”
向北冷笑一声:“为我好?是为了你们自己吧!”这个老狐狸,真是被写稿耽误的奥斯卡影帝。
“你!你可真是迂腐不化!”古人云,不学礼无以立。于崇明万万没想到,向北会变得如此不懂礼数,真是大失所望。
眼瞅和平谈判以失败告终,两方鏖战在所难免,于崇明撂下一句话:“希望你权衡利弊、不要冲动,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你要晓得,你斗的不只是一个北江晚报社,而是一个体系!”
“好,那就试试看!”
“噫……”于崇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发出这么奇怪的动静,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尖尖长长的一道警报声。太丢人了,太丢人了,跟你向北说话简直掉价!
于崇明破门而出,在门口重重吐了一口痰。那一瞬间,向北怒不可遏,冲着房门大吼一声。邻床病友似乎发现不对劲,将被子蒙得更高了。
于崇明气恨恨地出了病房楼,忽然又想到昨天赵庆东的叮嘱,于是对随行的记者说:“你去开车,我在这里等你。”
记者应允离去。
“喂,社长。您到单位了吗?”还是跟高素质的人聊天心情好,于崇明又恢复了于式笑容。他站的位置刚好处于风口,冬风呼啸而过,这完全影响到于式笑容的发挥!他赶紧掀开布帘,躲进了玻璃门内。
“对,你那边怎么样?”
“我刚从向北的病房出来。结果不理想,谈崩了。”
话筒另一端沉默片刻:“他怎么说?”
于崇明:“他说绝不做垫背的,大不了撕破脸皮。”
赵庆东:“他真是这么说的?”
于崇明:“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我们。大吵起来,现场很尴尬。”
赵庆东:“既然这样,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你回来吧。”
于崇明没听懂赵庆东的意思。虽然他也知道报社肯定会强行干预,但是这事怎么做、怎么发展,他却没有一点招。显然跟赵庆东比,于崇明修炼的还远远不够。
再说病房里,向北一个人愣在床上足足有一二十分钟,他大脑一片空白,脑袋像是被钝物重重击打,这么一会儿更是头痛欲裂。
这场对决迟早要来,但是他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突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到来。而且,这仅仅只是开始。
周雪岑拿着早餐走进房间时,向北正躺在床上,双手捂头,猛烈地撞击着床边。他想用这种办法缓解剧烈的疼痛。
“老公,你怎么了,头又痛了?”周雪岑急忙上前,“我叫大夫。”
“不用了,老婆。我休息一下就好。”
“我刚才在楼下见到于总了,跟他打招呼他还不理我,可能是因为他正在打电话,没有看到我吧。”周雪岑笑着,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又帮着向北整理被子,轻轻地给他揉着头,“对了,他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连门口的同事也不在了。”
向北似乎没听见,还在捂着头。
“怎么样,好点了吗?”周雪岑揉了一会儿,见向北的表情不像刚才那么狰狞。
“哦……好多了,没事了……”向北回过神来,低首、无语……
“于崇明跟你都说了什么?”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就这么买早餐的一会儿工夫,向北的情绪从高峰跌倒谷底,很难不让人联想跟他和于崇明之间的对话有关。
“老公,究竟发生什么了?”周雪岑记得医生说的,如果向北再受到刺激,他的头痛病随时会发作,“你跟于崇明闹翻了?你说话啊?”
“刚才他们大吵了一架。哎,吵了半天,我都听不下去了。吵完那人就走了。说的那些话,哪像个领导样。”邻床病友倏地将被子掀开,蹦出一句话。
“吵架?怎么回事?”周雪岑问病友。
“我也听不懂在说啥。反正都是当官的说的那一套,什么考虑清楚啊、好自为之啊,说的很难听。”
“老公,是这样吗?你跟我说实话。都到这一步了,你还要什么事情都瞒着我吗?”担心与愤怒占据了周雪岑的大脑,让她不再冷静。
向北并非不愿说,他明白,不能让家人趟这个浑水。在他之前,报社有很多前车之鉴足以证明一点,于崇明并非危言耸听。
“于崇明找我谈判来了。他们给了我两个选项,要么主动承担起所有责任,大家好聚好散要么就彼此撕破脸皮,彻底查清楚!”
“那就查啊,咱们不怕他。你不是说了吗,这事不只牵扯到你。真要到了那一步,咱们就跟他拼个鱼死网破!”周雪岑气得咬牙切齿。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拿什么跟他们拼?主动权在他们手中。真要到彻查的时候,他们随便动动手脚,这锅就全让我来背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向北工作这么多年,听闻过多少职场套路,如今,竟然轮到自己亲身经历了。
“这帮畜生!人面兽心!”女人一旦为自己心爱的人愤怒起来,恐怕只能用“发疯”来形容,“你在报社工作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他们却这么对你。他们还是不是人?”
“老婆,别再说了。”向北看了看病友,对方似乎对这种八卦很感兴趣,正在津津有味地侧耳倾听。向北觉得很丢人,哎,真的是丢到姥姥家去了,“我们赶紧出院,赶紧走……”
于崇明的威胁让向北真正感到恐惧,甚至产生了幻觉。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让他一分钟都不愿待在医院!他想回家,想把门锁起来,躲在被子里,他觉得那里是他最后一个堡垒!甚至,他以为如果倒头睡上一觉,第二天也许什么事情都过去了。
“走?去哪儿?”周雪岑很诧异。
“回家!家里最安全。”
“老公,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要不咱们听听医生的意见再做决定吧。”周雪岑倒不反对出院,但是她更关心向北的身体状况,现在,没有什么比治病更重要。
“走!一分钟也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