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采苓。
天色昏暗,还有寒风呜咽着拂过红墙,听到哭声原本瘆人得很。
看清对方是采苓,含玉松了口气。
“怎么在这里哭?”含玉在几步外停住,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采苓匆忙抹一抹泪,走向她,破泣为笑:“玉姐姐……”
在她即将碰到含玉的时候,含玉猛然向后避了半步。
采苓蓦地停住,怔怔地看一看她:“几年不见,玉姐姐与我生分了?”
“不是生分。”含玉轻轻一叹,“你我在宫里的时间都不短了,都知道宫里最容易因为孩子惹出是非。”
可不是么?
当年佳惠皇后难产,牵出一连串疑点,当时就死了不少人一年多后佳惠皇后因产后带下的病虚弱离世,又有数人被问罪。
贵妃亦是如此。
就连本就体弱多病的欣贵姬,生下淑静公主后撒手人寰,也累得好几个宫人被宫正司盘查了许久,都能全须全尾的走出来真是万幸。
这些事她们都知道,所以含玉这样一说,采苓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含玉看看她,又问了一次:“为什么在这里哭?”
采苓底下眼睫,抽噎道:“我就是……就是想找姐姐说说话。原本进了朝露轩,可莺时姑娘说姐姐不在,我就出来等了。”
这话听着,颇像是因昭妃那里规矩太严,束得她处处谨慎。
含玉叹了口气:“你大可在朝露轩里等我,我们宣仪娘子也说过要留你小坐呢。”
说着她转身就往回走,口中又道:“来吧,我们一起去宣仪娘子那儿。”
“……不!”采苓却急急地阻拦,含玉转过头,皱起黛眉,见她央求道,“我只是……只是想跟姐姐说说话,姐姐千万别同宣仪娘子讲。”
含玉更多了几分防心,眉头微挑:“为何?”
采苓死死低下头,用力地咬了好几下薄唇,呢喃低语:“宣仪娘子……许是好人,但到底与昭妃娘娘不睦。万一她知道了我的事,动些什么念头,昭妃娘娘不会放过我的。”
她这样说似乎也是个理儿。含玉是宫里头半主半仆的末等嫔妃,采苓说是晋到了正八品淑女算是个正经主子了,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在这人踩人的地方,就是夏宣仪想让她们不明不白的丧命都很容易,何况昭妃这样的掌权宫嫔?
可含玉还记得夏云姒的话,不肯与她多作独处,便道:“咱们各有各的顾虑,谁也不要为难谁。要么你与我一道去见宣仪娘子,我陪你说会儿话,你当着宣仪娘子的面不方便说心事我也可以陪你聊些别的让你开心一些要么你便回去,咱们谁也不要开罪昭妃娘娘。”
她口气生硬,没有商量的余地。采苓滞在那儿懵了一会儿,到底点了头:“我跟姐姐去。”
含玉点点头,率先一步走出了这条狭小的小巷,将采苓请进了朝露轩。
她没带采苓去自己的房里,直接进了正屋。夏云姒正歪在罗汉床上读闲书,听见挑帘的动静抬起眼,不由一愣。
“娘子。”二人齐齐福身,含玉道,“奴婢方才去取月俸,在外头正好碰见她,便请进来说说话。”
“哦。”夏云姒应了声,招呼说,“那快坐吧,尚食局刚送来的糕点恰有你喜欢的桂花绿豆糕,你去端来,请苓淑女也尝尝。”
“诺。”含玉笑吟吟地一福,便折去墙边的矮柜中端了点心出来。
点心放到桌上,茶也沏好了,采苓还怔怔立在那儿。
含玉迟疑着唤她:“淑女娘子?”
采苓倏然回神,眼睛却红了,声音也含着哽咽:“宣仪娘子待人真好。”
夏云姒的目光再度从书页上离开,看一看她,眉心微皱:“怎么,你怀着身孕,昭妃娘娘还能待你不好么?”
采苓薄唇抿住,竭力地克制着情绪,最终摇了摇头:“倒也没有,娘娘待臣妾很好。”
看着也应该是待她不错了。眼下与上次见面隔了不过几日,她气色已好了许多,整个人都丰润了一些,不像上次那样显得有些枯瘦,可见是在精心调养。
只不过眉目间仍有几许分明的愁绪,看起来倒比上次更加浓重了。
接着夏云姒又注意到她身边一个宫人也没带,可她位至淑女,与含玉的待遇已截然不同,身边该有两名宫女与一名宦官一并侍奉才是。
略作思量,夏云姒没有追根问底,只说场面话:“那就好,你好生安胎,等到孩子生下来,昭妃娘娘只会更关照你。”
说罢她就没再多言,自顾自地读书,由着含玉与采苓说话。
有她在,采苓自没说出什么,两个人只是闲话家常。小半个时辰下来,采苓的心情倒也好了不少,后来见天色渐晚就告了退。
夏云姒这才再度放下书:“含玉,你送她回去吧。”接着又当着采苓的面直截了当地吩咐,“莺时,你喊上小禄子一道去。随远一些,别扰她们叙旧,但若有什么事你们也机灵些,及时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