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小巷里转了几个弯后,不大一会儿,便有吆喝叫卖声渐渐传入轿内,锦华不禁掀帘往外看去。车驾已至兴平街上,快到午时,街道上可谓是人山人海,边上搭铺子的小贩生怕别人听不见似得,一把嗓子能喊到皇宫去,而街道两旁的酒楼茶舍更是络绎不绝,就差踩着别人的肩膀过去了。与方才寂静无声的小巷相比,仿佛这里才是属于帝都一般,店家小二们个个都是红光满面,忙着照顾各色客人,即使人多的都寻不到路,但周围却并无神色焦躁与不耐烦的,里外皆是一副盛世太平样子。
马儿也甚是淡定,任由剑炎手拉缰绳一边缓慢走着一边隔几步停停。锦华看着周遭的一切,若不是亲身感受历经过方才,她都要以为这便是帝都的全貌,太平、安详与繁荣,这三词是百姓们、是天下人向往的生活,如今也算是做到了,可又有谁去想过要打造这样一个天下、这样一个盛世,付出的是多少人的束缚与抛却所有。
元兴帝为了天下不能许爱人一个自由自在,南羽为了天下甘愿凭一己之身撑起整个玲珑山庄,念允为了天下任由自己的孩子不能享受天伦,不能与心爱之人相见相守,可天下却容不下一个他们,只能咫尺天涯而过。
思索到这,不禁又想到自己是一国太子妃,而她的夫君是一国太子,遂转头看着右侧闭目养神的羿尧,不知他们要为了这个太平天下舍弃、抛却什么?
车内一路寂静,大约行了一盏茶,马车停在一栋看起来格外清幽雅致的茶楼左边转角处,锦华与羿尧下车后锦华侧头看了看,大门一块棕木牌匾上隐约雕刻着三个看起来很是飘逸的大字——仙羽阁。
这仙羽阁也是与含光饮绿一般大名几乎天下皆知,它不比酒楼茶楼与青楼一般要么以里头所卖物品、要么是以格局不同或是规矩不一而出名,它只是一个闲暇时的好去处。有空了,叫上三两个好友,一壶清茶,几碟糕饼,一起议诗听章,若是你有闲钱,可要阁中常在的唱曲姑娘来一嗓子,无论贫富者,只要一个铜板,便能在里头坐上一天也无人赶你,当然也只局限于大堂。一楼房间大都供人商量一些私密事,二楼雅间规格高出许多,不过大都是世家姑娘公子用膳居多,三楼雅间有大有小,且必须提前预订,便是你有滔天权势贵重身份,仙羽阁也不会惧怕从而优待。
按说这样一座茶楼本比比皆是的,又怎能让它立于天下排名呢?这便与仙羽阁的阁主有关了,传闻那阁主是一个喜白衣的翩翩浊世公子,容貌绝尘,气质温润雅致,见之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阁中廊柱刻着的诗词或是空余出处的贴画大都是出自他的手,是天下间不少女子心中的春闺梦中人。自有人在仙羽阁见过后,便时不时的会有姑娘并着丫头或是结伴而来在门口张望,有的还叫小二给送过锦囊手绢、扇坠锦冠,以此示爱,于是世人为一探究竟这才入内,渐渐人气渐长,最后至天下皆知。
锦华在宛城时每每听到这个传言心中便止不住的发笑,茶楼本是闲适清雅的地方,却因为姑娘们的热情使它名扬天下,不过为了一个没见过的人,何须至此呢?思及此,也便只摇摇头不再深想。
剑炎把马拴在一旁的树干上后在前头领路,三人跟着他从狭窄的两楼间的隔道缓步向前走着,转过一个直角弯,如锦华心中所想的一样又是一扇后门。这后门环境比之天巧阁的愈发简洁雅致不少,从围墙里头只余青葱树木探头,闻不着任何花香。
剑炎上前敲了几下,不多时一个着小二服饰的十五六岁的少年打开门看了几人一眼,待看到羿尧时才俯身拱手行了一礼,随后侧身退至一旁。四人进去,他把门从新关好,快速的走到四人前面无声的领着路。
左右看了看,周围除了一片绿还是绿,便是一丝花香也闻不到,倒是极其符合仙羽阁茶楼的意境。只不过不知是不是锦华的错觉,她不管怎么看都感觉这里与天巧阁的后院有些相似?
走了一炷香后,便看到一方种满柳树的池塘,柳树后就是三层四丈高的楼阁了。小二见已把众人带到,弯了弯腰往一侧退下,羿尧见状稍微侧头往后,剑炎会意,如在含光饮绿一般,看了琉雪一眼也往一侧走去,琉雪这次学聪明了,不待锦华看她,刚想福身低头才看到自己一袭男装忙又把腰际的双手举手微拢,动作神色略显忙慌,随后才快步往剑炎消失的地方走去。
看到众人离去羿尧才执起锦华的手往楼阁内走去,进门往右走了三丈,至尽头再走一丈往左便是上去的木梯了。
期间锦华打量了一番阁内的布置,长与宽大约有十丈,雅间格局与含光饮绿有些相似,从大门处进来走过回廊两侧便是辟了半丈宽的绕大堂围了一圈的景观树篱笆,纵观三楼,也唯有大堂的一圈绿意,除大门外其他三面中间都隔了两段或三段,用作出入的台阶,四个折角处是四条上下的木梯,空余地方随性却不失凌乱摆了三十多套木桌椅,最中央位置是一方一丈宽两尺高的木台,木台上方是二楼通往三楼的悬空木梯,撑柱便在木台四周,只有左右两条楼梯,屋顶盖着明窗,使得整个楼阁内通亮明透无比。
二人刚上二楼,又往通往三楼的木梯走去,至一处大门正上方的房门前,羿尧放开锦华的手,抬起大手微握,轻轻扣了扣,顿时里面传来一声清润应答声,“来了!”
门打开,露出一袭身穿湖蓝色锦衣的羿辰,那张气宇轩昂的白净脸庞上隐隐有些不耐之色,他把门打开就走到一边看着羿尧与锦华进门一边语带抱怨。“四哥你可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若再晚一些我都要饿趴下了。”
方踏进门内,屋内便响起来问候声,“太子、太子妃”,听着是女子声音居多些。
“你才来才吃了一碟百果松糕,这会儿又叫饿,你是猪吗?喂不饱的!”随后里头便传来一个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她语气里尽是对羿辰喊饿的不屑。
“你你你你——”羿辰一听她声音旋即转身,伸手指着她,抱怨的神情立马立马变做愤怒,一时急切竟话也说不通顺。
“我怎么了?”她回呛一声,似不怕羿辰的愤怒昂首毫不示弱的瞪着他。
“秋毓灵,你别以为本皇子不敢办你,你要是惹急了我,我我,我就……”很是气急败坏。
“就怎样啊?切,敢说不敢做,纸老虎一个!”她最后一句说的声音极大,隐约有传出房间的架势。
锦华与羿尧站在房间门口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们,由于羿辰站在那女子身前说话,是以锦华并不知那敢与羿辰犟嘴的女子到底长得一副什么模样。
微转眸打量了一番这间极宽敞的房间,正对门是一张半丈宽的棕木大圆桌,桌下大约有十几个锦凳,地板被打磨的光滑无比,便是纹路年轮都瞧的一清二楚,圆桌另一边是对着兴平街是一扇双开的镂空大窗户,窗外飘出约一尺置了些兰草盆栽;进门左边离圆桌不远处的左右房柱边自房梁上缀了七八条至地面的木珠帘,再过去就是一架古筝,古筝一头也开了一扇小窗,后面的两个角落便是高脚盆栽;右边也同左边一样,只不过右边放置着一张宽大的书桌,上头笔墨纸砚皆有,书桌后是一方多宝阁。无论桌椅、琴架、帘帐还是花架皆是棕木,很是古色古香、雅俗共赏!
先前说话的女子便坐在靠近古筝那边,羿辰正站在她身前与她“辩论”着。而靠近右边也坐了三人,一个是雪青色锦衣的南羽,一个是昨日在大殿上受了羿尧吩咐问她话的舞棋,她一袭粉白色窄袖交领至膝的百褶罗裙,脚下一双白色高靴;另一个也是一女子,她一袭浅紫色交领罗衫,下身并未着褶裙,脚下一双厚底白锦靴,她坐姿不像平常女儿家一般端正优雅,便是坐于她右边的南羽也不如她来的随性洒脱。抬眸看了眼她的样子,心中暗自疑惑,她长得浓眉大眼,脸庞却棱角分明,高高的鼻梁,微薄的双唇,似书中描绘的番邦异域女子一样,不过皮肤并不十分白皙,着一袭男儿样式女儿颜色的衣裳,梳着高高的马尾。既有男子般的倜傥,又有女子般的英姿飒爽,很是与众不同,有些叫锦华移不开眼。
三人目光自二人进门后就聚集在二人身上,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聚集在一袭男装的锦华身上,而羿尧便与锦华就站在门口任由她们各自打量双方。
几个弹指转瞬即逝,看着眼前二人斗嘴斗的不亦乐乎,羿尧沉声唤了一句,“羿辰。”
羿辰听到自家四哥的话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憋憋嘴暗自横了一眼,并绕过她走到进门斜对面坐下,中间空了两个属于他们的位置。
锦华看了一眼与羿辰斗嘴的女子,她瞧着年龄不大,身量也格外娇小可人,长着一张圆润可爱却娇嫩的苹果脸,眼睛不大却仿佛有星光氤氲其中,亮闪闪的,嘴唇微厚向外嘟着,身着一袭杏黄色抹胸襦裙,外罩交领广袖罗衣,一半发丝于头顶盘成了百合髻,上头缀着一些精致小巧粉嫩颜色的珠花。整个人如同枝头开的正好的桃花一般,娇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