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头也未抬闪身退下,或许在他心里会认为自家主子因为锦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而多些注意,这才把这件他原本归为无关紧要的事禀告,所以他才没有抬起头去看他主子听完后的神情,也就没有发现一种不可能出现在他主子脸上的情绪悄然变化着,也许他主子也不知道那种情绪到底代表什么。
男子放下手中看了半晚上的药瓶,起身走到窗前,背手抬头望向被树木遮住的无际夜空。听到她即将大婚的消息时他心里竟有些怅然若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绪,它就从内心深处突然出现,就像迷失已久的孩子突然找到了归属,而这种情绪把他当成了归属,他不排斥,甚至有些欣然,为第一次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欣然。他隐约明白了些,明白了他是为了那几日与她无言的相处,她的言行,她的举止,她就像一幅画,一本书,一眼看去,能看懂她的表面,其实心里不然,却深刻的让他记在心里。
但他与她之间终究隔了两个国度,他无法近她的身,也进不了她的心,就像暖阳与月光,永远无法融合。
月光微弱,却也挡不住它能盖过这无尽苍穹的光芒,何况她并不弱!
——割最后一次——
灯火通明的东宫内,不到一天,平常华贵清冷的各处殿阁均挂上红绸与大小不一的琉璃灯,门窗上的喜字样式无一雷同,灰尘不染的青石路就像刚铺就的一般新,一路走来,不时能闻到一阵阵的漆香味。
书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头戴同色锦冠,腰系芙蓉祥云玉佩的男子大步走进来,他长得浓眉大眼,唇红齿白,脸型有三四分似羿尧,不过皮肤稍显白皙,像个小孩子,倒是挺翘的鼻梁给他五官刻画的成熟稳重不少,更添一份气宇轩昂。
他龙行虎步走到书桌前,看着稳坐桌后他的四哥听到那样大的开门声都一副淡定批阅奏章的神态,不由得有些泄气,只是想到四哥即将与旁人成亲又不禁有些愤慨,语气稍显急冲的对着羿尧说:“四哥不是说不娶妃吗?如今怎又答应了父皇呢?”
羿尧仍是稳当坐着在男子没有说话之前视线没有离开过桌案上的东西,男子说完后羿尧才抬起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而就是这一眼,莫名的让男子有些心虚。立马收回方才质问模样,微垂着头,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只是这样的动作一个几尺男儿做来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羿辰还是这般直接。”旁边一道温润的声音接过话茬忍不住调侃起五皇子也就是羿辰来,羿辰闻声望去,这才看见在书桌左侧的一排座位上首正坐着一人,方才他太过急切加上那又是在阴影处,他没有出声便是很难看到他的。
“南羽表兄!”羿辰敛了神色,规矩的向坐着的男子拱手行了一礼,称呼带了些许亲近之意,放下手后才看着二人抱怨,因嘴角的弧度过大,右脸还能看见一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平添了几分孩子气。“表兄你可看看,四哥昔日对娶妃也甚是抗拒,一副冷心寡情样子,如今父皇赐一小小城主之女他倒是满心欢喜接受。”说到这又转身看着老神在在的继续盯着书案的羿尧不满的说:“四哥若是真想娶,何不选了情兮,她可是样样出色,再怎么也会比从未听过名号的那什么锦华强吧?”话还没说完,羿辰就看到他四哥射过来的眼刀子,到最后语气不知不觉便低了下去,只是神色仍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左侧坐着的男子慢慢起身自阴影处走出,他穿着一袭莲青色锦袍,衣摆袖口处折了一寸长绣有简单暗云纹,三千墨发均用绸带束起至于头顶,同色腰带上挂着一枚毫无杂质的青玉雀鸟佩,整个人看着甚是素雅。在往上是一张五官柔和透着温润雅致的如玉脸庞,嘴角习惯性自然的勾着,眼睛泛着点点笑意,让人第一眼看着感觉如沐春风,只是眼里深处的淡漠疏离以及偶尔闪过敏锐深邃叫人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如表面一般温润尔雅的俊逸君子。
“那羿辰可知娶了她你四哥要面对什么?而你又怎知她一定是心仪你四哥才非要太子妃位的?书中有句话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今日如此莽撞为了一个拿你做棋子的人顶嘴你四哥,若来日里传了闲话出去,她必定因为扯上太子而不得嫁,你是否能预知这是不是正中她下怀?”轻润的声音就好像与你谈论着书里不懂的诗词一般平常,只是这话里的意思却是犀利的叫羿辰有些无地自容。南羽一手至腰腹间一手放于身后,眼神淡淡的看着羿辰先是思索再是纠结,最后又归于思索的神情,心中到底是有些担忧,他这样耿直的性子很是难得却不是皇宫中该有的。
羿尧终于自书案里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羿辰不断变化的神色沉声说道:“这几日把你外放巡视州城就是为了能让见识世事,看来你还是没有懂我的用意。”说完之后停顿了片刻,随后起身走到书案右侧的窗棂边望着殿外红火一片,声音低沉中带着些教导。“你如今已成年了,该要懂得些是非。四年前惊鸿一瞥你便心中思慕记她到今时今日,你可知她真正相貌性情如何?你从未见过锦华便贸然下定论,这不是一个皇子还有的样子,你明白吗?”羿尧转过身,语气有些严厉的对着这个从小跟着他一起长大的不是亲生弟弟却胜似亲兄弟的羿辰说,羿辰抬头看到羿尧脸色有些暗沉的看着他,顿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心中虽有不平但到底也不敢再问出口了。
“回去好好把《国策》和《帝行》看看。”
待看着羿尧有些垂头丧气的走出去后才复又转头看着窗外,南羽见状也跟着走上前,视线瞥见羿辰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淡声说道:“羿辰如今也二十二了,该娶亲了。”
“玄府的不是良配。”薄唇微启便下了定论。
“就因为玄姑娘心仪你吗?”明明是一句调侃的话偏他说起来硬是有一丝忧虑在里头。
“不,玄情兮野心极大,且为人高傲不可攀,又怎会看上羿尧这个不更事的皇子呢!”羿尧说完这句后两人便都只看着前方没有动也没有没有再说话。
过了片刻羿尧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转身走到书案一头,看着栽种在木盆中的红色扶桑花柔着声音说道:“你让你手下的人多寻些扶桑交给莫晔,他知道怎么做!”
南羽回头看到羿尧一脸春意的模样有些惊奇,待看到他手下的扶桑时才想起他这表兄似是梦了未来表嫂二十几年,能够让世人称呼为“冰块”的他上心也就不奇怪了。
“这扶桑红是红,却不如芍药妖艳无格,不如牡丹国色天香,但常年花开不败,一生红妆,是极好的意头!”南羽看着那木盆中大朵大朵的红色扶桑轻声念出,语气里只有赞叹与欣赏,却不知以后,他嘴里的“一生红妆”会是他一生的痴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