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锦父心头的疑问,不过现下也容不得他要怎么想了,稍一思量便做出了决定,“一起去正厅看看,原雾你先好好接待着。”方才对女儿的慈眉善目已不在,双目冷凝,剑眉微蹙,一身气势全开,这才是宛城城主该有的魄力!
四人刚踏进正厅,便看见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身穿总领太监服饰的男子坐在左侧上方正喝着茶,他身边的茶桌上放着一个明黄锦盒;茶桌后并排站立着六个宫女与侍卫,他们手上或多或少都端着一些一看就知道精致贵重的锦盒。
那太监看到锦华一行人进来正厅,忙放下茶盏起身弯腰拱手行礼,他略一低头,锦华便看到他头上黑色发丝间的一些白发夹杂其中,想来在宫中位置不低;微老的容颜看见他们就像看到晚辈一样和蔼可亲,身量齐正不像其他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大腹便便之态,若不是他那一身内侍官袍,锦华都要以为他只是个来上门讨茶喝的良善老人。
只是看着他手边的明黄色锦盒和宫女侍卫手中同样贵重物品时,锦华不会认为是皇帝见父亲劳苦特来赏赐的,她只是预感,一个不好的预感,这些东西一定是和她有关的!锦洵三人也同样疑惑,却不会多嘴问出来,便顺其自然看看到底是什么事,这样劳师动众要一个太监总领从千里之外的帝都赶来!
“老奴见过城主、夫人、少主、姑娘!”略低沉带些沙哑的声音带着恭敬一一唤过,不像是太监一般的尖细难听,与平常四五十岁的男子一样,且中气十足。
四人走进厅中,锦父与锦洵微一拱手,锦华与母亲在后头福了福身子便是见礼。锦父看着眼前熟人先是惊诧,待反应过来便神色和暖的问道:“于大人,一别十八年,不知皇上可好?”
于奇也是眉目舒展,语带羞愧:“哪里担得起锦城主一声大人,天下皆息时,老奴便亲自服侍皇上,算来也有十几年了,正好是城主走后,城主如今该唤老奴一声于公公了,哈哈……”说是自称“老奴”却没有一点卑微之态,言行举止皆是恭谦,像是老友久未见,竟与锦父开起玩笑来,丝毫没有从大人到太监的不满,笑声中尽是爽朗开怀。
锦华这才知道原来他不是太监,却不知是何原因让他放弃高官厚禄甘愿做个整日看人眼色你内侍?
“于公公”三字锦父终究是唤不出口,摇摇头嘴角尽是笑意,略看了一眼于奇身后放置的锦盒,疑惑的看着他道:“不知于大人此趟前来是为何事?”
说起这个于奇忙敛了笑意,看了一会儿锦家四人,在看到锦华时眼里不由划到一道光亮,什么都没说转身便要拿起锦盒来。锦华刚一抬眸就看到于奇眼里看到她时一闪而过的目光,似欣慰,似疑惑,似赞叹,而不等她细究时,他已转过了身去。
“宛城城主锦策接旨!”于奇自锦盒中拿出明黄色卷轴,放于左手手心高举头顶脸色肃然大喝一声。
锦家四人心头一震忙跪了下去,果然明黄色锦盒装着的不是圣旨就是诏书了。厅里宫女侍卫抱着锦盒低头俯身跪着,厅外丫头护卫放下了手中事聚集在院里井然有序的跪着,一片静谧中,只听得于奇低沉的声音大声宣读那一纸能决定人生死的明黄!
“圣昭曰:今元氏有子羿尧,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功在社稷,端在元良。遂恪遵天命,已于凌沅皇朝两百三十一年三月二十日以授宝册立为皇太子。兹闻宛城城主之女锦华贤淑大方,温良敦厚。言行有度,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适逢太子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锦氏待字闺中,与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才子佳人之美,特将锦华许配太子为太子嫡妃。一切礼仪,交由东宫与礼部共同操办,择良辰吉日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锦华不知道父母兄长是何反应,她只知道自己呆住了,万万没想到那一纸明黄竟然是自己的赐婚旨意,且还是太子嫡妃。先不说嫁给谁,单单只凭那布帛上寥寥几句便决定了自己一生的归属,还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便不由得心里一凉!
于奇念完圣旨却不见有谁答应接旨,收手垂眸一看,便发现无论是厅里厅外,无论是主人还是仆从,皆是无一点声响,好似他方才念得是枯燥杂诗一般无趣,叫人无动于衷。而锦家四人正端正的跪在厅中,只见锦城主凝眉沉思,应该是在想皇帝此举的用意吧;锦夫人便是一脸担忧不舍,确实该担忧,毕竟帝都不亚于龙潭虎穴;锦少主则是满脸冰霜,一身凛然气势叫人不禁肝胆欲裂,煞是骇人;最叫他看不懂的便是这未来太子妃锦氏华女了,先是呆愣,而后如水墨瞳中一扫而过的抗拒他没有错看,然后似想起什么低垂了眼睑,只周身波动由开始的柔和温雅渐渐冷淡了下来,像是要认命一样。
于奇为自己能发现这准太子妃接旨后的种种情绪而感到满意,但他不会觉得这一家人不知好歹。从帝都出发一入宛城境内,便看到当地的百姓安然祥和之态,没有一丝忧愁,且宛城更甚,到处孩童啼语、叫卖不绝,酒楼高朋满座,无乞丐,无纷争,更像一处世外桃源,叫人身心向往。再有锦城主是从帝都调过来的,能把宛城打理成如此模样,便知见识能力非凡,又岂会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卷入朝堂暗涌呢?
“锦城主!”于奇轻唤了一声锦父,锦父从沉思中回神,伸手接过于奇弯腰递来的圣旨,待于奇起身间却听到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了一句。
锦父听后双目微微睁大,随后侧身扶起锦母,大声喊道:“都起来吧!”又看向于奇沉声问到:“于大人可要留一晚再走?”
于奇摆了摆手,满脸皆是笑意:“老奴就不留宿了,还要赶着去帝都回命,”说着转身看向那些太监侍卫,伸手一一扫过他们端着的锦盒,“这是皇上命老奴带来的嫁衣,老奴是先行,后头大约明日一百六十担聘礼便会到来。”好像又想起什么,微侧着头对着锦华柔声道:“太子亲派了一位姑姑来教姑娘礼仪,届时还望城主不吝赐教。”
锦父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说什么,待于奇与府外侯着的侍卫走后,锦父便安排了人带着那些宫女侍卫分别安置,锦盒也被送置扶桑阁。
夜里锦华坐在厅堂旁的小书房内,手里拿着父亲吃完午膳在书房给的关于她要嫁的元氏太子羿尧的所有生平。在书房时,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锦父却对着她和兄长说了一句“顺其自然便是最好的,”神情间并没有对她嫁入皇家的不满与担忧,只有平和,于是她兄妹二人便什么也没有问。不过倒是娘亲忧心不已,怕是要父亲费些时辰相劝了,她现在也没有刚刚接到旨意的抗拒了,毕竟是关国之大事,又岂是她一人能扭转的。但是嫁入皇家,她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人,过了这些年的平和日子,她都要忘了自己是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不过看着手中薄薄两页纸写着他的未来夫君种种,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淡笑!
元氏羿尧,凌沅皇朝第四代皇帝元兴帝第四子,母亲御宸妃是玲珑山庄少主,皇帝独独钟情之人,生下羿尧一年后逝世,传言是病逝。纸上写着他文武全才,十三岁时便熟通国策、帝皇之道,朝堂上皇帝多次采纳他的提议,却无人治他大逆不道之罪;十五岁时便破获官商勾结贩卖私盐的案件,说是牵连地方官员三十几人,缴获白银三千多万两,震惊整个朝堂;十七岁时亲自领兵打退欲入侵凌沅东边境的号称大宇“不败之将”的廖彦,手段凌厉残忍一度让敌军看见他便不禁下跪投降。
他喜白衣且能于血腥战乱中滴血不沾,他性情冷清,二十五岁从未有过姬妾妃子;他冷漠如冰,非亲近之人不敢近他身,他高雅如竹,白衣墨发像落入凡尘的谪仙……
锦华放下纸张,敛目思索,这字里行间未有一字说到关于他相貌的,其他的也只是人云亦云传开的,三分真七分假。到底是他太过冷清残忍,以至不敢让人直视呢,还是说的人已经被秘密处理了呢,这便是她以后嫁过去需要注意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