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慢慢地起了霜,在某个打霜的早晨,雾气笼罩在清溪所在的群山之巅,抬头望去是看不到山顶的,只得拨开路边的草,抖落枝叶上的露水,否则只怕是一路走下来回退都要湿透的。
唐尧跟着爷爷以及唐建德顺着山路往下,正是打早的时候,出奇地是,唐尧见着个意料之外的人,倘若是在一月之前,倒是没什么,只是如今王强尚未痊愈,便在江边,倒是有些奇怪。
如今的王强身上看不出什么疲态,只是略有些病态的苍白,总的来说起色倒还不错。人嘛,只要精神头看上去还可以,那大问题应当是没有的。王强见着唐山震,笑着喊了声大叔。
唐山震为人老成持重,颇有威信,加之两家私交审时不错,王强对唐山震敬重几分。
“强儿今天这么早?这是要推船出去不是。”唐山震习惯性背着手,旱烟一口一口地抽,这季节没法穿草鞋,倒是前些年留下来的一双棉布鞋都磨花了底,如今还在唐山震脚底下穿着。
唐建德今日可是高兴,痛痛快快喊了声强哥,唐尧也在身后喊一声强叔,一家三老少出行,队伍看起来不小。
王强笑着点头,这些日子对失去了一只手似乎并不是很在乎了,只要还能挣钱,苦一些没什么的。然后王强说:“是嘞,是嘞。定国喊我帮他推船,他打鱼,事后和我三七分,我看觉得还行,救答应了。”
王定国是王强叔叔家的独子,长得极为壮硕,那块头两三个成年男人是不在话下的。两家交流其实不多,虽说只是隔了一条沟,走几步路的距离。上一次王强去王定国家还是前年王定国结婚,说起王定国家那媳妇,可真是个厉害人物。两人结婚不到三年,打过的架数都数不清,那女子个头小,却是个狠辣性子,哪怕是被王定国揪着头发也咬着王定国的胳膊不撒口。
想起一些关于王定国的事,唐山震只是点点头,说:“炸鱼的时候注意点哈。”
王强抿嘴一笑,注视着唐山震老少三人离去。
顺江而下,坐在木筏上对唐尧老说还是头一遭,一路上兴致勃勃,东看西看。奇怪的是,这小小年纪倒是不害怕,坐在筏子中央与唐建德玩得开心。唐建德便不停地说起那个名叫张蒹葭的姐姐,说那姐姐生得如何好看,唐尧对此不屑一顾,再好看能有李老师好看?
临到思南,已是下午时分,估摸着是今晚回不去了,便直接背着木炭去了马老头家。马老头独身,平日里起居都靠自己,好在后头来了个远房的侄女,马老头也要轻松了许多。见着唐山震,马老头露出一个久违的微笑,帮着把木炭卸下来,带着三人回屋去,烧了炉子围在一起说说笑笑。
唐山震说先将自己喜爱的孙子唐尧介绍给马老头,又得意地说起几年前老道士那件事,说起这个名字更是门道极深,弄得马老提艳羡不已。
不知时间流逝已是许久,思南已是夜色盎然,江边微风起见得那江水悠悠,江边芦苇随风飘荡,有白鹭贴着江面低飞。桥洞的东边是早收摊的集市。卖纸的少年看着人人都收摊走了,有些不舍地望了眼身后的老头子,只见得老头子只是自顾着抽烟,也不说话,嘿嘿一笑看向别处。
“今天中秋,张姑娘估计是不会再来了。”少年撑着下巴,远山的圆月挂着一半的银白,银白下有白鹭往远方去,远方有什么呢?有房有高楼大厦,还有美妙的诗歌,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张姑娘,少年的心思是活络的,各种各样的想法,乱七八糟,实在是数不清楚,实在是说不清楚。
寂静的街,少年的纸摊显得突兀,秋的夜,秋的月,慢慢地都浸润到黄纸中央,少年笼着袖子,转头望过去,说:“老头,老不我们回去吧。”
心善的少年实在是不忍看着疼惜自己的老头跟着自己受冻,老头儿裂开一口黄牙,一双眼睛眯起来就只看得到一条直线,摇了摇头。少年抿着唇,自顾收起了摊。少年是知道的,逢年过节那个姑娘都会来给死去的亲人买上黄纸以祭奠故去亡魂。
实在是个善良的姑娘啊。
少年与那姑娘说的话不多,但是只要过节,少年都会特地留质地顶好的黄纸。今夜少年有些失望,将放在一边的黄纸叠在背篼里,招乎起老头准备走了。
“欸,白家娃儿,你的纸还卖不卖?”
少年转头,是个熟悉的老人家,平日里待自己也是极好的,犹豫一会,少年咧嘴一笑,“宋爷爷,卖的。”
少年将最后的一捆黄纸递给老人,接过老人手中的钱,整理好事物,抖了抖肩上的背篼,“嘿,老头,走啦!”
老头儿差异一愣,“不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