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光西落,池月东上。
虚谷子望着天空,只见明月皎洁,云淡风轻,古庙周围不时有蝉声起伏。
心中难免有些孤寂。
“孩子,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小小年纪便流浪江湖,我虽空活七十余载,却也孤苦无依。咱爷俩当真是天赐的缘分啊!”
接着又道:“江湖多风波,不知葬了多少英雄豪杰?你小小年纪,盼你今后多多保重。”
朱天鸣登时心如刀绞。
他与虚谷子相识不过几个时辰,但却一见如故,说不出的投缘,自己父母双亡,自从爷爷失踪后便开始流浪江湖,孤苦无依,未尝有半个亲人朋友,今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投缘之人,更蒙他赠奇书送宝物,可谓情谊深重。
岂料造化弄人,相逢却又永别。
突然间,朱天鸣双膝跪地,向着虚谷子叩了三首。
兀自叫了声:“师父!”
他虽于多种人情世故不大知晓,但是受人传道之情,便有师徒之谊还是懂得的。
虚谷子见朱天鸣这突然的拜师之举,显的颇为意外,但意外之后便是喜不自胜,原以为自己身死道消,后继无人,不想临死之时还能得一传人,岂不宽慰?
无论是心性还是悟性,在虚谷子看来,朱天鸣无疑是上品之属,这样的传人可遇而不可求,因此,即便朱天鸣这拜师之举显得有些突兀,但于虚谷子而言,却是相当的受用。
不由慨叹地说道:“老夫一生未曾收徒,不曾想却是和你这小家伙结下了缘分,由此看来,老天待我倒也不薄,好孩子,快快起来,别跪着了。”
虚谷子认了朱天鸣这个徒弟,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心中颇为激动,一言甫毕,竟然老怀激荡,立即大笑起来。
“哈哈……哈……咳……咳咳……”
但他毕竟身受重伤,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境,那能如此大笑,笑声未断,已然剧烈的咳了起来,鼻孔和嘴角中竟有鲜血流出。
朱天鸣惊骇失魂,也顾不得起身,挪动双膝,赶紧向虚谷子扑去,一边在虚谷子胸膛上来回抚摁为其顺气,一边又去擦拭其脸上的血渍。
虚谷子嘴唇颤动,似是想说什么,但已力不从心。
朱天鸣悲不成声,看着躺在地上凄惨的虚谷子,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恨意,这天地何其不仁,竟然让一个古稀老人,以这样悲惨的方式结束一生。
但他更恨张宇初和纪纲,若非这二人步步紧逼,虚谷子便不会有这奇惨的遭遇。
恨意滚滚,满腔热腾!
咬牙啮齿道:“师父,请你告诉弟子,那张宇初和纪纲到底是什么人,弟子定要让这二贼血债血偿!”
虚谷子闻言,努力挣扎,突然厉声道:“不……不准……报仇!”
朱天鸣一怔,万想不到虚谷子一听报仇会如此激动。
他此时恨不得将张宇初和纪纲千刀万剐,听了虚谷子这话,忍不住问道:“师父,你……你这是何意?”
然而,朱天鸣并未得到虚谷子的释疑,先前那句话,已经倾尽了虚谷子仅存的残余气力,一言以毕,便已溘然长逝!
朱天鸣心中一沉,似乎整个世界忽然间都死了,想要放声大哭,却又哭不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双目朦胧,伸手去擦拭,泪水却如泉涌。
……
际夜转西壑,隔山望南斗!
朱天鸣卧在地上,抱头呆呆瞪视着虚谷子的尸身。
不禁联想到自己的爷爷,都五年了,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不知他身在何方,此时是否安然?
越想心中越是不安,以至于他不敢再去细想。
着眼于当下,摆在眼前的第一等大事,便是设法将师父与天虞山的故人合葬,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守对师父许下的诺言。
但是对于寻张宇初和纪纲报仇之事,他需要另当别论。
勉力抱起虚谷子的尸身,在庙外寻了一处开阔地。
趁着月色,到山坳中拾些枯草干柴,放置在尸身旁。
在布袋中拿出半截火折子,递在唇边吹了好一阵儿,才冒起一束火苗。
颤抖着将柴草点燃,火光包裹着虚谷子的尸身开始焚烧起来。
看着火舌将虚谷子吞没,朱天鸣只觉这火光犹似在焚烧自己一般。
顷刻间,于这五年来对爷爷的思念,以及自己所受的各种磨难痛苦,尽数涌上心头。一股悲意袭来,扑倒在地,双手紧紧的攥着青草泥土,嚎啕大哭起来。
……
月行中天,一场酣畅的痛哭过后,朱天鸣心中的哀伤才渐渐舒缓了几分。
小心翼翼的将虚谷子的骨灰捡起,郑重包在一块红绸子中,这红绸子本是庙中神像身上披的,此时给他拿来装殓师父的骨灰,再好不过了。
包好后再用布条牢牢的束紧,将其放入那枚空间戒指中。
他轻轻抚摸着戒指,本欲戴在手指上,岂料他十指细小,此时还无法佩戴,只好将其与脖颈上佩戴的玉佩缚在一起,贴肉挂在胸前。
再用手挖了一个坑,将剩余的灰烬尽数扫进坑中,用土埋了,深深的叩了三头。
默默于心中起誓:“师父,弟子一定将您带到天虞山与故人合葬!”
如此一番忙碌过后,朱天鸣再次回到庙中,见到那泥塑的神像时,忽然心生敬畏,恭恭敬敬的跪下,向神像磕了几个头,心下才多了几分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