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头邓有为缩了缩脖子,朝手心里哈了热气,看向一片漆黑的两河镇方向,又说道:“赶紧下山回家去,搂着妻儿睡大觉才是正事。
上半年大涝,下半年这天比往年更冷了些,我刚看了下这片林子,枯木不少,等隔几日我雇一辆牛车,兄弟们都来砍柴,运回家里过个暖和的冬天。等把今年熬过去,日子应该就好过了。”
“还是有为大哥看得长远,今年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精贵,能省一点是一点。”有人拍马屁道。
邓有为道:“行了,赶快下山吧。”
等这一队捕快谈笑着远去,石径一旁的林秀三人才从树后现身,继续往山上走。
“看脚印和林间草木破坏的痕迹,昨夜围山的人数至少千人。”林秀捡起一根被折断的树杈道。
“阿秀,即便是千余邱家军也很难啃下柴山这块硬骨头,你别忘了山上的老家伙们都是些什么人,”黑夜里,许六的眼中一闪而过一丝畏惧,“算上山主有七个一品武者,可昨夜他们无一幸免……”
林秀望向山顶方向,眼眶中中包着一泓泪水。在山上时他认为身边的老家伙武功盖世,要是下山去,定能把整个江湖搅得血雨腥风;而他们若不下山去,长命百岁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他就去了一趟岭南,不但木渊身死天毓山庄,一回来,竟连柴山上的老家伙们都离他而去。
一人之力,十人之力,对于拥有几十万大军的国家来说,犹如汪洋大海中的一片浪花,掀起几波浪潮,也就被滚滚海水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一次,林秀感觉到了一股无力感。他无力对抗邱浩的三千骁骑,无力挽回木渊的性命。
“这次,恐怕也无力为柴山报仇……”林秀的双臂猛颤,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渺小,即便是站立在这座小小的山林里,他也很渺小,甚至还不如一棵树那般高大。
初上柴山的那段日子,林秀不止一次在睡觉时梦见前几年的自己。
那时,父亲服役未归,家里只靠着母亲浣纱得来微薄收入,别人家的孩子能有馒头吃,他只能躲在那扇破门后,隔着门缝偷偷眼馋。
他身子羸弱,镇上的小子嘲笑他是没爹的孩子,于是他挥舞着拳头找他们拼命,却被一群人按在巷子里蒙着脑袋乱揍,然后鼻青脸肿地回家去。
母亲从不骂他,只是告诉他说下次忍着点脾气,学聪明些,外边的孩子都是有备而来。
可是等到下一次那些孩子再来,还是用同样的话骗他出门,他依旧挥舞着拳头冲出去……当然,又被蒙着脑袋打。
在山上,他觉得别的孩子都很强壮,学习武艺的悟性也很高,修为境界一日千里,自己学了大半年却没有半分长进。
懦弱、退缩、恐惧……那种无力感无时无刻缠绕着他,像是一具看不出形体的幽魂,时刻在他耳畔说,“你不行的,你做不到,嘿嘿嘿,早些放弃吧……”
是睡同一张床的木渊鼓励他说,“林秀,你自己不能放弃啊,水滴一天天落下能将大石头击穿,它一次又一次滴落,从不开口说放弃。
林秀,你比击穿大石头的水滴强大千百倍,现在你的武功很弱,不代表将来你比不上别人。来,跟我一起扎马步!”
他感动得一塌糊涂……
虽然后来山主又加罚木渊多站两个时辰的马步,但从那时起,山上的“老人”都说林秀这小子的魂儿回来了,仍然是可塑之才。
也正是从那天以后,任凭谁是他的对手,他都有信心将之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