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忽然觉得很有意思,玩家视土著为“假人”,殊不知假人也在审视和利用着玩家。
没什么可说的了。姜若跳进寒暑之水,顺流而下。
水流在眼前合上,于是万物都晃动起来。隔着厚厚的屏障,一切都显得遥远,却也因为遥远而安全。他看着夕阳沉没,鸟群消失在山的那边,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探究过山的那边是什么,连翻过去看一看的愿望都没有过,仿佛那是世界的尽头。
他在暗沉沉的黑夜里随水漂流。岸边传来野兽咆哮厮杀的声音,它们喝水的时候姜若看清了那是一种威猛的犬,红色皮毛幽幽发光,像一团一团行将熄灭的火焰。它们叫天犬。
然后愈来愈冷,姜若赶在河水完全封冻前破冰而出,两岸是完全陌生的沼泽地,他已经越过万重山。
他在冰面上行走,从夜色昏沉一直走到晨光熹微,冬眠的蛇在河边醒来,弹起攻击第一个发现的活物,但这时脚下的冰碎裂了,姜若重又掉进水里,溅起一朵巨大的浪花。
第三天早上姜若漂到了寒荒的领地。准确地说,是曾经属于盖山族,而今已经属于寒荒的领土。
树木正在抽芽,朱红色的树干和新生的绿叶相映。可是朱木林中竖着一个一个的人偶,都是盖山人,全身涂满松脂,大荒三百倍的时间流速让松脂坚如磐石,盖山人像琥珀里的昆虫一样凝固在临死的情态。
寒荒人大概是在炫耀他们的战利品,或是威慑觊觎这一片树林的其他部族,于是原本生机勃勃的树林变成了恐怖蜡像馆。
姜若忽然不能理解,那些插手两个部落征伐的玩家,为何选择帮助寒荒。
这时候一个寒荒人走到了河边。一个女人。她解开黛色的头发,对着河水中的影子梳妆。
于是姜若理解了。
女人的肌肤呈象牙色,近乎透明,脸颊和鼻尖上覆盖着晶莹的鳞片,长得并不完全像人类,但不妨碍她如玉砌就的美丽。与她的精雕玉琢相比,盖山人就像一群制造过于粗劣甚至于捏歪了的残疾猴子。
女人看到了姜若。在对视的瞬间,姜若甚至能够看到她澄澈的冰蓝色眼眸里,清晰地映出的自己。
姜若知道自己应该安静地扮演一具尸体,但因着不知为何的心情,他突然裂开嘴灿烂地一笑,呲出一口白牙。
“啊!啊——”
女人尖叫,在站起来时绊得一个踉跄。
姜若忍不住笑起来,呛了好几口水。
夜幕再一次降临的时候,终于有两个玩家经过漫长的跋涉,抵达了不周山脚下。可是不周山草舍已经变成了不周山地洞,所以他们放眼望去,只看到巨大山峦俯视下的荒莽的原野。
来人是一个高胖男,一个瘦高女。高胖男的怀里抱着一颗巨大的蛋,当冷风吹来的时候他紧张地把蛋抱得更紧了一点,想来应该是鸟蛋——蛇蛋想必是不那么怕冷的。
他怀抱着蛋,仰天长嚎:“说好的旅店呢——”
瘦高女捅了捅他,“快别嚎了,看看那边。”
一大片土地被分隔成四四方方的许多块,每块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像平铺在地面上的格子衬衫。
显见是有人耕作的结果。
“我好像听见了鸡叫。咦,是鸡吗?”
高胖男仰天洒泪:“店长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