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很暗，只有长方体四周的棱线发出清亮蓝光。他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一个宇宙空间，这个空间里只有一个悬浮的镂空长方体。

大厅里的桌子上悬浮着一个立方体，和计划启动时的场景一模一样。而科学层其余十个人也早已围坐在了桌边。

方存烁背对着宽阔舷窗，玻璃调暗了透明度，行星透明大气的弧线外正挂着一轮温暖光球。

他招了招手，示意费尔曼斯坐下。大胡子犹豫了一下，坐在了他旁边的空位上。

“我们真的要重启那个装置么？这真的可行？”费尔曼斯快速浏览了文件，随后问道。

“张廖，展示一下分析结果。”方存烁对着身边一个带着胶框眼镜的高健男人说。

叫张廖的人点开了面前的显示屏，投影晃动了一会儿后稳定下来。桌边的人抬头望去，一些杂乱的线条不断波动着，被各种颜色分别标示出来，像是某人打翻了颜料盘，溅落了一地纷呈蛇形。

“这是辐射计量仪记录的地面辐射水平实时情况，很庆幸它还能工作。

计量仪记录了一些非常奇怪的数据，它显示出一个事实：地面的晶体构造中心某个放射源中发出强烈辐射，涵盖了大部分高频波段，源源不断，简直像是核泄漏灾难现场。”

“会不会是什么自发现象？像是行星形成初期会产生某种现象，我们在地球下面不也发现过一下规模达到万米的巨大结构么？”有人问。

“自发的辐射现象不没有，上个世纪确实有关自然形成的核反应堆记载，但那种反应只限于地下水资源渗漏的铀矿区，这些条件无法达成，况且那种反应因为铀矿没有反应堆的高纯丰度，反应效率极低，只够点亮几瓦的灯泡，而显然下面发生的事情可以当做辐射武器了。”

“那行星生成初期的结构呢？有这个可能么？”那个人又问。

这次是行星物理组代表回答了，“我们以前的研究表明，行星的冷却时期，内部结构应该是逐步稳固。至于您所说的地下巨大结构，应该是内力作用的结果。”

“总之那个东西绝对不是自然现象，它更像是被能量驱动。”张廖和行星物理组代表一同点头。

“有办法分析它的工作原理么？比如它是怎么通过能量作用产生这种宏观现象的？”方存烁问。

张廖摇了摇头，“我们人类目前所做的只是通过分解物质来获得能量，反其道而行之，用能量构建物质是不可能的，没有这种原理。

而就算是用能量驱动，也只能转化成可利用的动能和内能。用曲率技术来扭曲空间已经是理论上走到边界了，这还得得益于星舰几百年里科技的发展。”

“这个异常发展下去会有什么后果？有迹象表明它会停止么？”

张廖低下头沉默了很长时间，“星球地下和地表的游离硅元素在高温下和氧元素结合，是这个晶体不断生长的源泉，而硅元素在地壳中占据了超过四分之一的比重，如果它不停下，对行星的结构会是一个巨大撼动。

首先行星的重心会改变，之后自转就会让物质不断向晶体富集的那一面挤压，这会反过来加剧重心偏移，形成一个死循环。最后行星会裂解，更糟糕的是它可能脱离轨道，向着恒星撞过去。”

方存烁点点头，转向角落里的老人，“赫尔先生怎么看？您当年负责过生态改造装置这个项目。之前的实验是否见到过类似现象？”

费尔曼斯颇为惊讶地望过去，那个老人一声不吭，像是打盹一样闭着眼睛。

“赫尔先生？”方存烁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

“我建议重置生态改造场。”老人好像是经过了一番思想挣扎，才慢吞吞说出这句话。

“愿意透露原因么？”

老人没有回答，佝偻着背不去看桌面上其余人。立方体旋转着发出幽幽亮光，照亮了十一个人的苍白面孔。

其中有风雨处之的淡定，有惶恐地张望，更多的人是紧攥着双手发白的骨节，冷汗一滴滴敲打在桌面上。他们忍受着山一般沉重的压力，不安到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群人很清楚，他们已经擅自毁灭了一个世界的生命，再毁灭一次无疑是挑战人性的底线。

这种力量本就不该放在人类手中。

“妈的，老子不干了！谁爱决定谁决定！”坐在末尾的一个男人猛地站起来，铁灰色的瞳孔藏在冷光切下的阴影中，颤抖的手臂显示出恐惧。

“那请你离开了。”方存烁干脆利落对着门比出一个请的手势。

那个人露出受到了惊吓的表情，像是没有意料到方存烁的反应。但他随即恢复了气愤的眼神，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剩下的人只瞟了一眼，不敢再多看多想。

“我也弃权吧。”这个沙哑的声音来自靠着拐杖的老人，赫尔在瞩目中站起身，面对着是九双闪烁不定的眼睛。

老人拒绝了旁边人的搀扶，自己支撑着往外走去，他在门边转过身，对着剩下的人露出微笑，“各位不需要妄自菲薄。”

方存烁淡淡点了点头，剩下的人大都想不通这句没头没脑的海，但是费尔曼斯听明白了。

科学层剩余，九人。

授权确认后，埋藏于深厚晶体中的黑色球体再一次轰鸣起来，甚至震碎了包裹它的近千米厚的水晶，裂纹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出去，随后从中透出惨白色的光芒。

大地再一次燃烧。

再造计划，第二阶段，暂告失败，装置重启。

第二次创世，第一阶段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