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勘探失败。
显而易见的莽撞计划和草菅人命,这种事件是科学层统治事情的小缩影,就历史大进程本身而言,科学层的存在是对人类几千年文明中民主和理性的无差别的冲击。
科学层作为挟持了一船人命的匪徒自然不会受到惩罚,但观察站全体工程人员疏于职守的作为首当其冲,在总工王解看来,自己的乌纱帽是保不住了。
观察站现在的情形是史无前例的悲惨,一帮身穿白色制服的年轻人横七竖浮在监控室里,一个个表情恍惚,像是捏瘪的空饮料瓶。这些工程人员目睹了放下去的后果,接着他们联想到自己办事不力也会被纳入“放下去”都那批人之中。
就这样待着不是办法,王解打定了主意去找方存烁,至少当面做个汇报,数据后台与舰上是共通的,那边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放下一批勘探人员。”这是方存烁说出的唯一一句话,仿佛就是很日常的命令,说完他就把视线收拢到了眼前屏幕上。
王解就站在方形黑桌前面,就那样一动不动很长时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还是压根总长就没有下达过命令。
这个脸色带着焦黄的男人咽了咽干得冒烟的嗓子,“总长,我们人口消耗得是不是太快了,最近平台这边也出了好几起失压故障了,操控机器的特殊工种补充有些不足,另外训练这些人也是花了时间成本的。”
方存烁懒懒抬起头,手指虚空滑开了一份文件,“王总工,我是信任你的,人不会让尿憋死了,事情规划一下,现有的人力也能完成吧。让你们这些工程人员苏醒可不是过舒坦日子的,地球毁灭了之后,人类就没有舒坦日子过了。”
王解心里骂娘,脸面上还是和颜悦色连连说是。又要牺牲一批人了,虽然下一次防护措施更加到位,但这样凭借他人牺牲换来的数据算什么呢?王解实在想不通。
之后他去找了费尔曼斯,可那个大胡子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倒是在生态舱附近碰到一个印度老人。那个老人招他过去说了几句话,话里话外的意思让他远离费尔曼斯。最后他无处可去,又回到了平台上,穿着航空服,蹲在经常来的位置上。
平台已经转到了向着恒星的那一面,四面的发电板都撑开了,像是一艘海船扬起了大帆。
这个时候在舱外活动简直是自找苦吃,暴露在阳光饱满辐射下,宇航服表面升温很快,而且阳光十分刺眼,王解其实只能背对着太阳。
太阳。
人类的思乡情结作用,这个恒星系中心的恒星也沿用了“太阳”这个名字。
但心里浮现这个词的时候他想到的不是1.5亿公里外的炽热恒星,而是几十光年之外的太阳。曾经那个恒星见证了地球从一团躁动的星际气体中诞生,又见证了那个行星化作尘埃云。
王解从航空服里抽出手臂,又从头盔下面探出来,张嘴衔住了一根偷藏的香烟。他的嘴唇抖得厉害,手托着电焊条从头盔下鼓捣了半天,还是没有点着,这让他很烦躁。
“妈的!”他猛锤在航空服内侧,这引发了一串嗡嗡警报声。而烟头怵在了玻璃面罩上,瘪成了几段。
飞船中部的生态舱,是一个中轴和飞船相同的套筒状的空间,飞船旋转的时候,大环的筒面就成了地面,而小环的那一面成了天花板。
为了方便种植,生态舱中建满了支撑柱,柱子上搭建出上下间隔半米、半径一米的圆形平台,每个平台上都铺满了绿色植株,藤蔓或者穗子低垂下来,由专门机器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