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的叫喊半是自然流露,半是刻意提醒,他刚刚才恍然大悟:残狼已经介入到这场行动中了。他的惊呼动静很大,声音在地下室里久久回荡。
他只希望三叔能够听见,不光要听见,还要听懂。
这不是什么迷惑尔朱荣的言语,而是真切的警告。
所有人都望着他,包括尔朱荣的那双眼睛,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竟藏着一丝讥诮,那点微妙的情感让小黑有些透不过气。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很蠢的一个人,计划是很蠢的计划,没有什么秘密能够瞒过这双眼睛。
他的脖子已经被宇文泰扼住。
宇文泰是何时来到他身边的?
小黑对这个人生出了无与伦比的恐惧,宇文泰只是平静地盯着小黑的眼睛,却让小黑觉得他的世界已临末日。
“你终于说了这句我想让你说出的话。”开口的是尔朱荣,四轮车被高欢推着,缓缓来到小黑跟前。
小黑的呼吸很困难,宇文泰的手鹰爪般有力,令他说不出任何话,惊讶、惶恐、疑惑、赞叹,统统无法表达。只有从小黑逐渐模糊的眼睛里,宇文泰能隐约接收到这些情感。
小黑拼命地摇头挣扎,尔朱荣全然不理会,自顾自说道:“你若想慷慨赴死,就闭上眼,你若想活下去,就眨眨眼,乖乖地听我的命令。”
小黑的眼睛眨得像蜂鸟的翅膀。
宇文泰的手当即松开了,小黑大口喘着粗气,脑袋里一片空白。
尔朱荣冷笑着问道:“你是不是很想问我,为什么我能识破你的谎言?”
小黑茫然地点点头。
“你的表演固然精彩,可是有些东西学得并不像。”
“什么?”
“绝望,你的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绝望。”
若是庄园被袭,三叔遇害,小黑便已失去了所有的依凭。一个没有依凭的人眼神中没有绝望,自然是一件怪事。
“所以,你从一开始便知道这是个圈套?”小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不明白为什么明知是圈套,尔朱荣却还敢往里面钻。
“你们布置的圈套,也可以成为我为你们设下的陷阱,世间万物皆可转化,本无绝对。”
小黑听懂了这个道理,就好像你拿着一把刀想去杀一个人,这把刀可以帮助你更轻易地捅进对方的心脏,置其于死地,却也能被对方夺走,成为你生命的终结者。
“那你又为何要等我喊出那句话?”
尔朱荣摇头叹息道:“想不到三叔寄予厚望的人居然是个榆木脑袋,那句话若是高欢或者宇文泰喊的,三叔这只老狐狸岂能相信,只有你亲口告诉他,才最有说服力。”
“你何必让他知道残狼也掺和进来了?”
小黑的疑问源源不断,尔朱荣却一一耐心地解答着。
“他若是不知道,定会贸然出击,我同他两败俱伤,残狼要杀我们便易如反掌,可他如果知晓在庄园的某个地方还有残狼的刺客蹲候,绝对会先挖出暗处的残狼部众。”
小黑不得不承认,比起明面上的对手,三叔的确更讨厌打算暗地里坐收渔翁之利的敌人。
尔朱荣的眼中放出贪婪的光芒,他接着自己的话说道:“这间地下室仅有一处入口,易守难攻,又摆放着这么多粮食,我们想在这里待上几日都不成问题,一旦他们火并,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小黑只得暗自慨叹,真正的阴谋算计,他懂得的还太少。
“军师,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做?”大胡子盘腿坐在地上,捋着胡子问。
“等。”尔朱荣向后靠在四轮车椅背上,合上眼,悠然说道。
“等?”
“对,只要足够有耐心,他们一定会交手。”
瘦高个儿坐到了大胡子旁边,问道:“依军师之见,谁会先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