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千上万的人在追寻生命的意义,追寻的途中往往充满了迷惘和彷徨,终点也很难说是否令人满意。一千四百年后,在大陆的最西端,有学者提出,人并非为了意义而存在,仅仅是因存在而存在。某一把剑的剑鞘,生来就是为了收放这把剑,这是它存在的价值,人类却不同,没有谁可以断言某个人存在的全部意义是某种用途。
没有谁。
鲁胜班的背总佝偻着,身板也特别僵硬,洛阳城的居民都以为他将会一直制作刀鞘剑鞘,直至他死去,可鲁胜班却在这天傍晚跨上了一匹快马,腰间别着一柄装在雕刻华美的剑鞘中的剑。
一柄木剑。
他的腰板好像直了些,身体也灵活了不少,他的邻居见状,惊讶地赞叹道:“老先生精神不错啊!”
鲁胜班道:“马马虎虎。”
邻居很自然地开玩笑道:“老先生骑马执剑,是要上战场打仗吗?”
鲁胜班道:“和你说的差不多,我要去杀个人。”
邻居弓背笑着,竟似比鲁胜班还要像一只虾,他觉得鲁胜班也在同他打趣,不出一里地,鲁胜班浑身的骨头就会被这匹快马震得散架。
鲁胜班折叠的身形消失在黑夜中。
黑夜可以容纳一切,三叔的庄园虽大,却完完全全地被黑暗吞没,庄园的大门开着,里面的情况却看不分明。假尔朱荣又狠命地拽了拽缰绳,他已数不清自己今天拽了多少回缰绳,他只是个替身,犯不上为此搭上性命。
所以他在该胆怯的时候绝不会含糊。
马队停下了,小黑望着庄园敞开的大门,说不出话,他记得三叔的指示是“紧闭大门”,门关得越严实,越容易将尔朱荣一行引进去。联想到之前遇到的画鬼面具,小黑的泪痣在脸上轻微地颤动,担心有变故发生。
黑袍刀客下马,准备走进门中,瘦高个儿叫住了他:“小心埋伏。”
所有人都望向尔朱荣,等待他的决断。
“传说诸葛亮在街亭新败后,设了道空城计吓退了司马懿,或许残狼正想用同样的路数赶走我们。”言罢,尔朱荣又让高欢去探路。高欢平举火把,缓步进门,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公孙无忌呼出了摒住的那口气,轻声埋怨道:“若是挑白天来该有多好,非得大晚上跑这儿受罪。”
小黑却明白尔朱荣的用意,他纠正公孙无忌道:“公孙大哥,如果你是残狼的头目,若是得知有人要来庄园中增援,你会在白天设伏呢,还是在晚上?”
公孙无忌道:“自然是白天。”
“所以军师正是反其道而行,挑他们戒备松懈的晚上入庄。”
公孙无忌摘下头顶的毡帽,掸了掸上面的灰,不屑地说道:“就算是军师也难保不出错,这不,路上照样有埋伏,庄都没入,已经折了三个人了。”
小黑没有再反驳,他也觉得事有蹊跷,三叔本想将真尔朱荣引进庄园,连同那三名知情者一块儿除掉,可山路上却出人意料地出现了暗器和画鬼面具。
这绝不是三叔的手笔。
三叔行事低调,计划周全缜密,最重要的一点是,没有九成的把握,他不可能轻举妄动。一个人若是拥有数目极其庞大的财富,任何疏忽和大意都会造成巨额的损失。小黑从小跟着三叔,对于三叔还是有很深的了解的。
一行人牵马进门,将大门反锁,用以提防来自庄园之外的威胁。
尔朱荣坐着一辆四轮车,由高欢推着前进,小黑则躺在担架上,公孙无忌和黑袍刀客抬着。公孙无忌非得走在黑袍刀客后面,加上他个子比较矮,小黑感觉自己每走一步,头都会向下坠一寸。
不过他的脖子还是顽强到能偷瞟高欢与宇文泰,这两个人看起来很普通,可他们身上的确散发着不平凡的魅力。高欢的脸棱角分明,长着浓密的短须,威而不怒宇文泰则是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正是青春洋溢的年纪,可他却从不说话,总是走在队伍最后,像只安静的羊羔。
沉默的人永远是最可怕的人。
宇文泰步子很稳,眼睛直视前方,像根本没有察觉到小黑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