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恩,我在。”
“我想回家。”
“没事,妈妈快来了。”
郝芊闭着眼,不再说话。手指留下最后些许力气,足够让她抓紧被子。
在女儿最脆弱的时刻,叶歆阳找到方家来了。恨比爱确实来得痛快啊!
门没有锁,她推门而入。家里只有方舟康一人,右手抓着个拐杖,端坐在客厅中央的主沙发上。她不知如何是好。
“来了。坐!”
叶歆阳在他左手边的沙发上坐下。
“等了你六年,想见你,也想见那孩子。”
“你配吗?”
“如若你不对她说假话,她愿意跟你吗?你配做一个母亲吗?”
“我不配?谁配?方亿祺吗?她大郝芊多少岁?”
“没有给孩子一个选择的机会,就抹灭了她所有的希望,活在失去亲人的阴影下。”
“她失去父亲,还要失去母亲吗?”
“对那时的郝芊来说,亿祺才是母亲。”
“现在不是了。”
“是啊,你是伟大的单亲母亲。我家亿祺只是落荒而逃的小三。”
“哼,算你清楚自己的定位。”
“与我内人,儿子见面时,你没有失态,我很欣慰。”
“对商场上有利的事,我会清楚!这对郝芊好。”
“孩子想要什么,希望你再清楚一些。”
叶歆阳寻人无果,往原路返回了。这路颠簸,车水马龙。等待红绿灯变换的漫长。心渐渐飘远,而又麻木。她明白,不管自己在不在身边,郝芊都是按模板来度过这几天。从生病到治疗再康复。
茹海琴比她先到学校也已把郝芊安顿在市中心医院。
她和往常守在门口,不进去。不让她看见,她知道女儿恨透了自己。每次当她需要温暖,需要照顾时,她都不敢出现,不敢去聆听郝芊意识不清时轻言细语道出的叫唤。她早已知道有一天方亿祺会再次出现,而郝芊会跟着她走的,永远消失,永远失去。
茹海琴在两个人之间,只能做到叹息为止,她只是引导,慢慢地,耐心等,等这破镜,可再圆。她还明白,纵使方亿祺与郝芊见面,郝芊是不会离开叶歆阳的,她放心这孩子的善良与体贴,还有感恩。而作为一个孩子,对于方亿祺,她早已淡忘了。淡出时间,深了回忆。
茹海琴的手抚摸着她额头,又抬头望去那透过门上四方玻璃观望进来的卑微母亲,对她笑着。叶歆阳给她发来信息。
“等她醒来要吃什么告诉我。”
“好的。”
“医生怎么说?”
“老毛病,等她醒来再问问清楚。”
“好,我知道了。”
郝芊依然安静地躺着,她能感受到心跳的紊乱,越去感受,越慌张,导致律动更乱,如此恶性地循环着。
她思索着一切,怀疑着一切。很想起来,很想离开,她渴望自然,世间最后繁华不如山高与水长。她幻想着一个场景。
森林繁茂,山沟流水,峡谷浮石林。在云烟之稀处俯瞰大地,人家木门半掩,黑衣服,红围巾的小女孩露出脸大仰望半空飞过的鹰,对它笑着,像是等待已久的那历尽千帆的英雄归来了。等鹰飞过,女孩也不关门,回到家中,拿一个小板凳坐着,手肘搭在膝盖上,双手撑起脸,什么都不做,呆呆看父母亲在前院里工作。父亲磨着豆水,母亲转着纺织机。就这样的三个人,在小而温馨的空间里,日复一日地,生活着。
原是害怕幻想这些画面,可越是不去想,越沉沦。她车刚着左眼的泪滑到她的高鼻梁已消失,右眼有泪,那泪被打在地面,支离破碎。
拭去残余泪水,她开口说饿了,她想喝砂锅粥。
约摸半个小时后,茹海琴拿来两人份外卖,郝芊没有力气,茹海琴喂完她再自己吃。
她俩守着这晚,叶歆阳没有再过来,郝芊不曾表达过盼望母亲的照顾,内心独自零落。像那砂锅一样,温和的火候方能成就极品美食。她温温吞吞的,不想与母亲争执这些陪伴与否的小事,她明白,叶歆阳争强好胜,这会肯定在与哪个竞争对手抢客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