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的混杂气味从泥土到半空,从半空转了个弯到了四楼窗边,从窗口透进来,郝芊不吝啬自己的鼻尖拥抱这些香味儿。不幸的是她鼻尖竟与自己那颗愿欣赏的心相违和,打下好几个喷嚏江山。
她不服气地趴在床沿,交叠搓着那双突然冰凉的小手,微闭上眼,又微眨着眼,还想再坚持的,那股想要再生的力量却离她而去。她倒下了,动作优雅得显得娴熟。
“芊芊!芊芊!”
这样着急又温柔的呼喊一直萦绕在她耳畔,好多年了。如果有一天她忘了有哪些程序设计,那就是永不记起了。
邹闫欣极度心慌大声唤来夏琪老师。瘦弱的夏琪竟不曾见过这场面,自己学生突然倒在宿舍里,只见她瞳孔放大,脸上的褶子随着她脸纹的变动,都叠在一起,又是一阵属于主角之外的唏嘘。
叶歆阳赶到学校医务室,看着她那乱七八糟的心电图机,她害怕,害怕。这一次她好害怕。
她刚和一个女人进行了一次激烈的战役,她花掉了储蓄六年的力气,才达到一个难分胜负的节点,现在又要和这一个女孩打一场殊死之战,她一开始就输了,因为这女孩在装死,所以叶歆阳不能动她毫毛,自己却体无完肤。
“爸爸!爸爸!”
“芊芊说话了!她说话了。”
叶歆阳看着她微颤,心想一定是在喊着爸爸吧。
“你闭嘴,你别喊了!”叶歆阳用手用力把她女儿的嘴合上。
“阿姨!你干什么?你放开!”郭清儿用手拽开叶歆阳的手,可叶歆阳反身把她推倒在地!
“你懂什么?你知道吗,这小没良心的,我生她养她!她心里想的都是她爸爸和另一个女人!根本就没把我当妈妈看过!”
“不是这样的,不是,芊芊很爱你的!阿姨!”
两人都瘫坐在地上,郭清儿主动抱了她,抱得紧,而暖。这个不被独女在意的寡妇,多少年了,没被这样的小女孩温柔地抱过。那个只会回答应付她简单问题女孩子,简直太冷漠了。
“方亿祺!一定是她!又害她犯病!”叶歆阳不等话说完就冲出门口,直奔方家。
剩吴琪和郭清儿在医务室好生照顾郝芊,当然,她们不免揣度与担心。
“这郝芊妈妈怎么这样?”
“清儿啊,没事,带孩子就是这样。”
“可是……”郭清儿很害怕这样的叶歆阳,这与带着热情洋溢的笑与一锅温热的饭菜,美丽优雅地从操场另一头走来的郝母完全变了样,她知道什么叫病魔,但不知道原来生病可以令亲人如此入魔她哭了,此刻满心恐惧小女孩,哭了,在她最好的朋友面前,一个病人面前。双手将头埋的病床上。她害怕,很害怕。
“清儿啊,没事哈!”
“没事,老师,我不想待在这里,我想上课去了。”
“好好好!不能耽误上课,这有我啊!”
郭清儿走开了,她没回教室,她跑去学校靠近后山的一块绿地,她在那坐着,一直坐着。手里紧紧攥着从郝芊口袋落出来的小头绳。她看得出这血迹,她害怕这物件,她害怕天天揣这小玩意在兜里的郝芊,她害怕叶歆阳,她害怕疾病。这一切,她都害怕。
日光西沉,她终于从这片绿地站了起来,她去方亿阳宿舍楼下堵着方亿阳,她叫他一起。
又回到绿地,她叫他伸出右手,郝芊跟她说过,方亿阳用右手碰郝芊的左手,郝芊用左手碰方亿阳的右手。
离郝芊心脏最近的方亿阳的右手,她让他托起血迹斑斑的红樱桃头绳。那时日久的的气味难掩,方亿阳一手抛开了它,两手两膝交叠在一起。郭清儿看到他这样,眼泪又开始止不住了。他重新把它捡起,平放在手心里。
“这什么啊?”
“郝芊爸爸的遗物。”
“不是”,“你?”“你拿这个干嘛?”“好玩啊?”方亿阳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吼了出来。郭清儿见他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趁热打铁抓住他的手。
“方亿阳,我们结盟!”
方亿阳甩开她的手,说了声,“好。”
郭清儿纳闷他不问原因,但又觉合理,因为郝芊这样的女孩,早就俘获了这个同桌的心了吧。
郝芊醒了过来,身边只有夏琪。习惯了,若是在家,那么守着床沿的定是茹海琴。
“老师,我想喝水。”
“芊芊啊,好好!老师给你倒水,你躺好啊。”
郝芊接过水,双手毫无知觉,水淹上白色医用被子。她不愿过多挣扎,太没力气了,她闭起眼,睡着。
“芊芊?不喝水了吗?喝一点吧?”
“不了。”
夏琪给她换了张被子。也把旧被子的水抖落掉。她静坐陪着这小女孩,校医不敢轻易医治,劝家属办入院去。夏琪等得好不焦急,给叶歆阳拨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