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李元昇不知从哪寻来一块良木,用刀子将两头削得细些,又切出凹口,打磨得光光得,再系上小牛皮筋;又将几根短些的木块削得匀称些,用火炙得直直的,也同样切出凹口,一面开口百花:“阿皎,来。”
李元昇捡起一根方才削下的木条,教她捏在手里,搭箭、扣弦;左肩推、右肩拉,直到右手虎口贴住下颌、弓弦贴住鼻尖。
“屏气,蓄力”,李元昇握着她的小手微微使力,斩钉截铁道,“放。”
百花右手三指松开,只觉得左手一阵麻,眼前黑影闪过,远处的酒杯忽得跌下桌去,在地上铺的花毡上砸出一声闷响。
百花睁大了双眼,转头向李元昇笑道:“爹爹箭法这样准!”
李元昇笑得春风得意:“我们是草原的儿女,天生就会射箭、会骑马。现在外面还太冷了,等到春风吹融了积雪,阿爹教你骑马,以后你就能自由地在草原上驰骋了。”
百花接过小木弓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李元昇一边纠正她的姿势,一边替她削出一根根短箭,细心地打磨光滑。
…
春风吹来的时候,百花早已嫌帐子小了;李元昇出了帐子顶着风走了十步,为她新立了个靶子。
东君急于吹走寒意,呼呼地带着猛劲,百花的箭一射出去,便被吹得老远。
百花高声叫道:“风这样大,可不能练了,一会儿将我的箭都吹得不见了。”
爹爹在箭尾给她黏上了翎羽,还让她自己写上了“皎”,她一只也舍不得丢了,急急地追出去拣回来。
李元昇哈哈笑着,接过她的小木弓,拉得满满的,食指一放,箭破风而出,直中红心;他将小木弓递还给她,打趣她道:“你的力气太小,你的小木弓这样轻、还拉不满,射出的箭势太弱了。”
百花乐道:“那从明天开始,我要多吃一块牛肉,多饮一碗奶酒。”父女两相对而笑,笑声随着春风传到远处去了。
夜里二人坐在一处烤火,百花知道这里不是他们的家,试探着问道:“爹爹,雪已经化了,春天来了,我们不回家吗?”李元昇转头看向粉雕玉琢的小女儿,绒绒的羊毛斗篷包裹着她幼小的身躯,显得格外娇小可爱。
老国主尚在病中,兴州的形势波谲云诡、危机四伏,有人窥伺着君主之位,有人贪婪着大夏国土。
他是奉命留在这里,留在西京城外,成为皇兄身后最后一条退路——可这些,他的小阿皎一点也不明白。
李元昇低头笑道:“阿皎学不会骑马,我们就不回去了。我李元昇是党项有名的勇士,女儿八岁了竟然还不会骑马,说出去是要让人耻笑的。”
…
草原上有了新发的嫩草,小小的、绿绿的,春日里不再下雪了,百花才瞧见四处散落的盈盈水泊,在春日的夕阳下熠熠生辉。
他们再过些时日就要回春秋定居处了,这样不用背雪的日子倒是妙得很呢。
远处有声响传来,百花爬上沙丘,瞧见水天尽头有羊群缓缓而来,夕阳给青草和羊群披上了一样的泛黄色彩,恍若历史悠久的草原画卷。
百花兴高采烈,回头冲着李元昇大喊:“爹爹,是部族的阿伯们牧羊归来了。”李元昇也爬上沙丘,瞧见七八壮士赶着羊群而归,对中仍有三两捉对过招的。
他俯身抱起百花,笑道:“阿皎,你瞧,千百年来,党项人就是这样生存的。草原给我们食物,也给我们力量,这里是我们的农田,是我们的校场。”百花扭头看着李元昇,正色道:“爹爹,我什么时候能学骑马?”
李元昇看着年幼的女儿,虽仍是瘦弱,但气色已经大好,夕阳映着她晶亮的眸子,那神色像极了她的母亲——骄傲、平和、无所畏惧。
…
不几日,李元昇便弄来一只小马,百花瞧它通体暗红、毛色油亮、十分可爱,她慢慢走近,将手放在它头上,小红马温顺地挪了两步;她轻轻地靠上去,用白嫩的小脸贴着它——小红马,你是我在这里第一个好朋友,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身子坐直,耳、肩、胯和脚踝都要在一条线上。”李元昇将百花抱上马背,一边纠正她的姿势一边道,“全身的重量放在鞍上,不要用力踩着脚蹬。”百花压抑着心里的激动,仔细听着爹爹说话。
“大腿放松,你这样紧绷着,走出几步就会酸痛,紧急危险的时候双腿没有力气,就跳不开了。”李元昇牵着她慢慢地走,继续说道:“不要靠缰绳来固定自己,要用你灵活的关节去适应马儿的抖动。”
天气暖和了,部族的婶娘们也常常出来走动,此时瞧见百花在学骑马都驻足下来围观,一时竟聚了不少的人。百花是党项的姑娘,八岁了才学骑马,多多少少难免有些难为情;虽是如此,她却不羞赧,只大大方方地冲众人微微一笑。
花朵一样的郡主沐浴在春风里,秀发丝丝飘扬,实在美得像画儿一样。
…
百花被牵着走了几天心里技痒得很,便想自己独自骑一骑。
李元昇不肯松手,只道:“你还不熟悉马的习性,若不能依它的反应猜出它的动作,极有可能坠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