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算命先生所预言的，文伯宗暴亡的时候，文远方作为一名志愿军战士正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准备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后因朝鲜停战协议的签定，文远方所在的部队没有开赴前线。等他收到家父去世的噩耗时，已是事过数月。他除了心中感到愧欠养育之恩外，又能作怎样的弥补呢？

由于早年种下了支气管扩张的病根，文远方不得不在二十五岁时住进了常州306部队医院。经查，他的右肺中叶已经萎缩，必须动手术割除。

手术后，他又在部队医院里疗养了整整八个月，直到完全康复才被允许返回工作岗位。

文远方最终还是由于身体原因及其他原因没能在部队里长久地干下去。那时，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是很乐观，认为自己能活到五十岁就很不错了。基于这样的紧迫感，他认为该办的事情就要抓紧办，不是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吗？

在部队里办完结婚登记手续和转业手续后，文远方又立即到句容县城为妻子办理了申请调动工作的手续。

申请很快批了下来。这样，诸玉良的户口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迁到暨阳了。

文远方妥妥地揣上两人的结婚证、户口证明及单位介绍信等必不可少的文件后，就牵着诸玉良的手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故乡暨阳。

他坐拥娇妻踌躇满志，仿佛成了命运之神的宠儿，美妙的生活画卷和事业蓝图正在同时向他徐徐展开……

（三）

少年夫妇，琴瑟调和，女貌郎才，如鱼得水。

在隆隆的火车上，文远方和诸玉良靠着窗对面而坐，两人膝盖顶着膝盖……这是他们认识半年来第二次这么近距离的肢体接触。

他们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在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的那个下午。那天，风和日丽，文远方牵着诸玉良的手来到师部大操场的一片树林子里，准备和自己的十二年军旅生涯作一个完美的告别仪式。

夫妻俩找了一块干净的草地坐了下来。文远方双臂搂着诸玉良雪白的脖子，身子靠在她身上休息；诸玉良则笨拙而羞涩地把双手放在膝盖上，胸部象波浪似地起伏着，只是眼睛凝望着前方一味地出神，不知如何应和丈夫的亲昵举止。

文远方的眼睛随着妻子的视线望向被晚霞染红的天空，黄昏的寂静气氛快意地围绕着他俩；诸玉良凝神沉思的外表下，掩盖着一腔快要沸腾的热血。少女的矜持和天生的羞涩，使她习惯把内心的愿望和感情严密地封锁在自己的胸中……文远方没有意识到自己正置身于一堆熊熊燃烧的烈火旁，而一直天真无邪地沉浸在那种恬静的幸福中。

此刻，文远方那双单眼皮眼睛默默地注视着爱妻，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歉疚之情，因为这个脸上稚气未脱的小妻子分明还是个孩子。当时为了顺利地领到结婚证以防夜长梦多，诸玉良的年龄被修改成已满十八岁，实际上她离十八岁还差好几个月呢。

他在心里默默地对小妻子说道：“玉良！虽然你是位国色天香的豆蔻少女，但我并不仅仅是被你的美貌所打动。不知为什么，我见到你的第一刻时就觉得你是我的女人，而且觉得我欠着你很多债，所以我才不顾你父亲的反对，一定要把你娶到手，这样才好还你的债。谢谢岳父母把你交给了我！今后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绝不能让你少一根毫毛、受一点儿委屈！”

而此时的诸玉良就像一个初次出远门的大女孩，除了感到新奇和兴奋，还有莫名的忐忑和期待。“我会喜欢暨阳吗？两地分居的夫妻生活我能习惯吗？文远方会始终热烈地爱着我吗？文远方的老母会喜欢我吗？暨阳人好相处吗？将来生孩子会疼吗？……”

文远方深情而灼热的眼神，使诸玉良的脸上火辣辣地发烫；她低着头，用雪白的手指绞弄着自己又黑又粗的发辫，双眼不敢正视对面这个男人的眼睛，只敢偶尔瞟他一眼……她可爱的神情使文远方觉得很好笑，他想捏一下那粉嫩而饱满的脸颊，但鉴于邻座们一直在“监视”他们，他还是忍住了。

的确，许桂英来不及给诸玉良普及如何为人妇的常识，女儿就被面前这个男人拐跑了。

诸玉良不完全知道嫁人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崇拜面前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虽算不上潇洒倜傥，但文弱中自有一股英雄豪情和浩然正气，加上他那漂亮的钢笔字以及简洁得没有一个多余字的文章，使诸玉良觉得自己要嫁的就是这样一位文武双全的大丈夫。

诸玉良觉得文远方注视她的目光是一种在期待中流露出来的迷离惝恍的柔情，是一个成熟男人欣赏一个处子的眼神，所有的纯洁感情和所有的强烈欲念都集中在这样的眼神里。这种注视的魔力能使人们在灵魂深处突然开出一种奇香异毒的黑花，这便是人们所说的爱吧。

诸玉良鼓起勇气，用自己那双明亮、诚实的眼睛迎接丈夫那泛滥着爱意的双眸。于是，丈夫那双大大的单眼皮眼睛越来越近地闪烁着，以爱情的光辉使诸玉良目眩。她那双温软如玉的双手离丈夫那么近，以至于接触到他的手了。

突然，文远方将妻子的一双小手紧紧捏在自己修长的手掌里……邻座们的眼光也只好识趣地躲避开去。

文远方夫妇昨天半夜从润州站上车，坐了七八个小时的火车，终于在中午时分抵达暨阳站。

诸玉良一看这车站的规模，就知道暨阳县比句容县要大得多呢。

他们提着行李箱走出出口处时，就遭到了行人的围观。

随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着：

“他们是夫妻还是兄妹？”

“那女的比西施还漂亮！”

“那男的一看就是个军官，气质真好！”

“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

那些议论声都传到了文远方夫妇的耳朵里；他们友善地示意人们让开一下，然后去找一家旅馆先安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