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谪尘回来了。”一名年纪稍长的黄衣和尚说道。
大罗寺如来殿中,大觉禅师的一身红格袈裟,将他浑身肌肉完美地盖住,手未因年老而失力,左手持着大罗寺五大法宝之一的大罗禅杖,右手抠着八十一颗佛串珠。
大刀眉发白的大觉禅师,闭目养禅,在如来佛像面前虔诚地念诵佛经。
谪尘风尘仆仆来到大罗寺如来殿,将奔跑改为急切地踱步向前,停在大觉禅师身边。
六丈金身的如来佛端坐在佛光宝殿的金莲座上,燃灯古佛,观音菩萨,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地藏王菩萨,弥勒佛,长眉佛等佛排列在下方两侧,神态各异,或大慈大悲,或长乐我静。
“师傅。”谪尘双手合十,调整了急切的呼吸,沉下气来对大觉禅师见礼。
“你回来了。”大觉禅师低垂的眼皮并没有抬起,依旧对着如来佛像虔诚诵经。
谪尘不敢相信,心中忐忑,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开口问道:“师傅,外面都说您......”
大觉禅师并没有回答谪尘的话,自言自语道:“众生相,非我相,我不得众生相,众生不得佛陀相。”
大觉禅师反问:“此行可曾寻得妙心?”
“剑已寻回,无因无果。”谪尘将妙心剑奉于双手掌心间。
大觉禅师感受到了妙心剑散发的灵气,知晓谪尘已经寻回了妙心剑,再度发问:“剑与心,孰轻孰重??”
谪尘有感而发,不假思索:“神剑锋锐,但众心魔更易戕害他人。”
大觉禅师一连发问,继续问道:“遇心魔从生者,当何如?”
谪尘佛心正盛,脱口而出回答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世人被心魔蒙蔽,我等常伴青灯古佛,当使佛光普照,驱散世中恶魔。”
“你通读大乘佛法,十八年未曾入苦海,此番入世,你时刻谨记我佛悲悯,不惹贪嗔痴,得大真我,佛心已成,你可以出师了。”
大觉禅师悠然回过头,伸了伸手,摸了摸弓着背弯着腰,神态恭敬的谪尘的头。
“世人皆言,佛有双面,一面如来,一面无天,他们说的没错,善恶一念间,佛可一念成魔,魔亦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师傅便是那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人。
二十年了,我日日于佛前诵经,普渡世人,就是为了能还清二十年前所犯下的一桩罪孽,本欲常伴青灯古佛至死,日夜诵经以还罪孽。
为师因罪孽缠身,诵经日行不缀,因果相循,如今幸得恶果寻至,为师将得以解脱,感恩戴德。”
“师傅。”谪尘双目通红,眼中闪有泪光。
“你跪下。”大觉禅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态龙钟,神思渺渺,悠悠对谪尘道。
谪尘听从师傅的话,缓缓走到蒲团前,跪拜着如来佛像。
“你从五岁起就长伴佛前,距今已有十八载,十八年来,你在大罗寺日夜诵经,普渡众生疾苦,累无量功德,跻身大罗寺五大佛之列,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大罗寺新的主持。”
大觉禅师身壮影悲,似在交代后事。
“师傅!您还在,我不要当什么主持。”谪尘先是一愣,体悟师傅话中之意,抱着大觉禅师的腿哽咽道。
“谪尘听号,现在我以大罗寺方丈之名,命你接大罗禅杖。”大觉禅师大刀眉峭立,方丈威严,不容置疑,他双手捧着大罗禅杖,呈在谪尘面前。
谪尘低着头,哭声渐起,终是缓缓地撑起因哭泣而颤巍的双手。
大觉禅师将大罗禅杖交到谪尘的手中,谪尘接过禅杖,举在高空,对着如来佛像,郑重地缓缓拜伏。
大觉禅师将谪尘扶起,而后双手合十,对着谪尘,拜了一拜道:“谪尘方丈。”
谪尘惊慌失措,惶恐地将师傅扶了起来,噙着泪回了礼。
大觉禅师大行其步,悲壮地向殿外的万佛广场走去。
此时的万佛广场已经站满了人,摩肩接踵,人山人海,道陵等人在列。
大觉禅师走在前,谪尘左手拿着大罗禅杖,右手持妙心剑跟在身后。
没有了大罗禅杖一杖一步的掩饰,大觉禅师步履蹒跚,似夕阳垂暮。
此时他在谪尘眼中,像是一名风年残烛的老和尚,厚实的上身与他羸弱的双脚不相称。
对大觉禅师,谪尘是有特殊情感的,自谪尘懂事起,谪尘便知道,是大觉禅师将还在襁褓中的谪尘带回来,带在身边,一手养大,丰衣足食。
与其说大觉禅师是谪尘的师傅,不如说是谪尘的父亲。
毋庸置疑,大觉禅师是偏爱谪尘的,他将大罗寺方丈的待遇加诸于谪尘身上,使得谪尘从小就感受到了大罗寺的温暖,把大觉禅师带领的大罗寺当成了家。
此时的万佛广场前,有三位金线袈裟的老和尚在主持大局,维持着广场的秩序。
万佛广场此时此刻就像一锅慢慢烧着的水,当大觉禅师从如来殿中一瘸一拐地走出,这锅水瞬间就沸腾起来了。
大觉禅师一出来,立马有人讥讽道:“大觉秃驴,你终于舍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做缩头乌龟一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