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焚烧场的嘴上不留德的人就会大声咒骂:“涂装部真是作孽。”
清线的时候,因为不能继续干活,他们可以正常五点半光明正大的下班,而打卡的任务就交给下一个上班的班组了。
通常是夜班或者白班下午六点后,如果他们提前完成了任务,车间领导也不在的情况下,可以不用等到八点才打卡下班,大家伙儿只管走人,此刻班长就会勤快的跑去打卡室,把所有班组成员的打卡纸板搜集成一摞,放在打卡机旁边的桌子上,下一个班组来上班时,
就会默契的帮他们打卡,这也是一种互相帮助。
魏启明负责的机器操作间下面有几个铁筐,里面塞满了从机加车间弄来的废钢丝和铁屑,铁筐就塞在几个半米见方的抽风口里,废漆雾就从这里经过,粘附在钢丝铁屑上,进行初级过滤。
每次清线,他和江师傅要把铁筐从抽风口里拉出来,然后也弄到焚烧场焚烧。滑腻未干的油漆会废掉几双新手套。
要是有人经过进行咒骂的时候,魏启明都会脸红,感觉到打从心底的惭愧。而江师傅从小就在这厂里长大,大部分人都认识,他就会跟人对骂,骂完还要加上几句问候或者今晚哪里喝酒之类的相约。
下午清线的时候,他坐在车间的空地上,冰凉的水泥地在这晚秋的天气里,带来一阵阵舒爽,不过也不能久坐,班长看见又要吹胡子瞪眼了。
小路跟着几个师傅在干活,离魏启明远远的。师傅们登梯子的登梯子,敲托盘的敲托盘,上黄油的上黄油,小路则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的给师傅们打着下手。
下班打卡的时候,他看见小路的脑袋从机修班门口一闪,又缩了回去。
打卡的地方在车间办公楼一楼,跟机修班隔两个门。车间跟车间办公楼隔着一个路口,处在一个十字路口的对角上。
魏启明自己慢慢走着晃到南门没几分钟,小路骑着她的女式单车远远的来了,冲他摆摆手,径自骑着车出了厂门。
搞什么名堂?不管自己了?
他一脸不解的快步走出南门,看见她过了马路,把车停在了一家小饭店的门口,闪身进了饭店,还不忘回头看了看跟上来的魏启明。
他注意着人来人往的下班自行车洪流,还有经过南门的国道上的汽车,也进了那家小饭店,小路已经坐在了靠里的一张油腻肮脏的桌子边。
附近没什么干净的饭店,都这样。
工厂有三个门,南门,北门,和东门。南门挨着国道,再过去就是洛水,对,曹植写了<洛神赋>的洛水。不过肯定是,曹植那时候肯定不是写的他们工厂门口这段狭窄低浅的小河。
南门没有家属区,都是住在附近的农民房屋,以及大片大片的田地。下午下班从南门走的大部分都是回家的农民工,偶尔会有出来聚餐的正式职工。
北门通往北山家属区,东门通往东区家属区和单身宿舍,单身宿舍就在东门边。
北门和东门以小摊档为主,卖小吃,做的是厂里家属和单身职工的生意,南门则是一溜儿小饭店,工人大学和合资公司办公楼都在这里,还有个简陋的小旅馆,主要做的是来谈业务的外地出差人员的生意。
半年后北门那里建了个附近最豪华的厂属宾馆,带餐厅,厂里来南门的正式工就更少了。
饭店这个时候没什么人,农民工是不会来这里开饭的,正经可以谈业务的饭局,也会去市区了。几盏亮着昏黄灯光的小灯泡,照着这个不大的饭店,坐在桌边的魏启明和小路一时无话,气氛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点了个肉丝炒面,一碗牛肉汤,两个烧饼,老板娘带着不出所料的神情扭着屁股走了,两个穿着工衣的年轻人,不可能给她带来多大生意。
魏启明囊中羞涩,小路说她饭量不大,让他顾着自己,给她分点就行。
先上来了牛肉汤和烧饼,他分给小路小半碗汤,一人一个烧饼开始吃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们都沉默着,有些尴尬。
魏启明把烧饼掰成小块,泡在牛肉汤里泡透了再吃,小路则是一口烧饼一口汤的慢慢嚼着。他嫌牛肉汤不够辣,拿起桌上的一小盆红亮鲜香的油炸辣椒,狠狠的挖了几勺,想必远处看着的老板娘会一阵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