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牛肉汤的味道还不错,门口一口几乎一人抱的大锅,里面放着几根粗大的牛骨,灶是柴火灶,一直不停的烧着,保持牛肉汤始终微微翻滚着,隔上几天,厨子会捞出已经煮得灰白碎裂的牛骨,续上新的几根,继续熬。
吃的时候,用一个大汤勺从锅里舀出汤来,倒进早已放好了几片牛肉、葱花、蒜沫、香菜、油盐、酱油和几滴香油的碗里,端上桌来,鲜香扑鼻,是中午不想回家又不想走远路的厂里职工的主要午餐,再配上两个烧饼,就是美美的一餐了。
牛肉汤一块钱一碗,烧饼五毛一个,好吃不贵。
小路已经不吃了,还剩了小半个烧饼,魏启明还没吃饱,等肉丝炒面上来的时候,他一个人狼吞虎咽的把一盘味道一般的面吃了。
小路支着下巴靠在凳子上看着他吃,忽然说道:“车间的人都夸你很帅。”
“我帅?是吗?”小路突兀的话惊到了他,一口汤差点呛到嗓子眼里,他咽下去后,不无得意的问道。
魏启明一米七八的个头,那时候有一百斤多点的体重,常年的板寸头,长得倒是不磕碜。
“是啊,我们班组师傅都说你很帅呢,张经理也说。”小路扑闪着大眼睛冲他笑。
“我还行吧,一般般。”脸上一直有很多粉刺,这是魏启明的烦恼。他吃完了,把筷子一推,掏出烟来点上,青色的烟雾朝着昏黄的灯泡飞去,喝了一碗热乎乎的汤,感觉有点热。
“好多新分来的大学生,厂里的人都会打听有没有对象,给拉媒。厂里的子弟太多了,能考上大学的没几个,顶多上个工大,也还得回厂里,子弟们都想找外来的大学生呢。”小路慢悠悠的说着,四环素牙倒是在这光线不好的店里,没那么明显。
“是吧?那大学生找对象倒不用发愁了哈。”魏启明不置可否的回答,并没有说出和李非的关系。
“吃好了?咱们走吧。”小路见他抽完了一根烟,将烟屁股弹到角落里,站起身说。
他把打算请客的小路拉住,老板娘也没收她的钱,接过了他手里的十块钱票子。晚餐花费一共五块钱,有点超支了,不过还不算多。
吃完饭,已经快七点了,南门除了两个保安坐在凳子上闲聊,几乎没什么人。小路推着自行车,魏启明离她半米距离,一起走着进了南门。
南门的一边,一面大理石墙上镶嵌着:西北摩托车有限公司,几个金色的不锈钢大字在明亮的霓虹灯下闪闪生辉。他进厂的时候才合资半年多,原本胶着的合资谈判,在老人家要求步子再快一点的时代背景下,谈了几年的合资终于在年初落实了下来,外资方除了派了总经理和财务副总之外,公司几乎全是原来国营厂里的一班人马。
他和小路一起走着,她一路上给他介绍这里那里的车间和办公楼,让他对全厂有了个大致的了解,也化解了一时无话的局面。
一进南门,正对的就是合资公司办公楼,里面是总经理、副总经理、人事部、财务部等等要害部门,还有一大堆各类部门,全部驻扎在这栋三层的红砖小楼里。
进南门的左边是小车班,总经理和财务副总经理的一辆奔驰、一辆凌志,还有几辆公用的桑塔纳、小面包,都在这里听候差遣。
那时候,合资公司的中方领导,即便是最大官的原国营厂厂长,现任常务副总,上下班也是蹬一辆老旧的自行车,魏启明曾经几次见到一头白发的老厂长骑着车在人流中,不紧不慢的蹬着,脸上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眼神坚定有力。
南门右边是一片花圃,洛南著名的牡丹是主要的品种,不过此时早已过了花开的季节,显得有些凋敝。
工厂的前身是做军工的,做炮弹。随着六十年代那一声震惊世界的巨响,面对美苏的联合威胁,中央提出了大三线建设,原本在东北的工厂迁移到了洛南,厂里东北人很多,能时时听到东北话,也让他略感安慰。
李非妈妈家是本地人,爸妈当年家庭成份不好,只能上师范大学,毕业后还被分去偏远的包头,辗转经过湖南的若干年奋斗,终于在八十年代末期回到了洛南。
李非爸爸家是林县的,就是那个修了红旗渠的林县。
很多次他们家庭聊天的时候,李非爸妈都抱怨厂里这些东北外来户的霸道和粗俗。魏启明不无恶意的想:现在自己这个东北的也霸占了你家闺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