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到处都是泼洒出来的油漆,大片的鲜红就像血一样,看着还真恐怖。江师傅一边配漆,一边跟他说着秘诀,把漆配好,才能多出合格品,才能掌握操作机器的技术。
一前一后,他和师傅小心翼翼的拉着运油漆的小车,车上是装着满满的油漆的一个大配漆桶,油漆随着道路的颠簸荡漾起伏着,他唯恐溅出来的漆把新工作服弄脏了,那可是没法洗掉的。
但是看着班长和师傅的工作服,魏启明想他是保持不了几天干净的。果不其然,一个小坡的颠簸,他的裤腿上马上被染红了几滴,他极力不去想它,心里非常之懊恼。
上半夜,他处在一种亢奋之中,满车间的游走,四处张望,问东问西。十二点多的时候,师傅交代好了他的工作之后,自己跑到车间门口的马路上,身下垫了一块纸板箱去睡觉了。
到了凌晨四点多的时候,他已经困得脑袋发胀,眼睛木呆呆的盯着机器在上上下下的运作。好不容易零件都从他负责的机器过去了,他的工作算是结束了,他跑着去叫师傅,问他还有什么事没有,要是没事他就先撤了。
江师傅从梦中醒来,先是晃晃脑袋,呆坐片刻,开口说道:“不能先撤,还得和其他同事一起干完活才行。咱们是个班组集体啊,咋能那么随便?你不想扣工资吧?再说咱们的活还没干完呢!”
“还有啥活啊?都干完了呀。”魏启明真想就此躺在他那块纸板上,大睡一觉。
“还得洗枪呢,就是喷头。如果不用稀释剂冲干净,油漆就会干在吸管里面,堵塞住了,得花好几千块钱换喷头呢。”师傅冲他瞪了瞪眼,挥手让他一起跟着走。
魏启明跟着他来到机器喷房,开动机器,让机器吸稀释剂,洗刷管道。然后关上机器,走进满是气味的喷房,拿起一块抹布,蘸上稀释剂,用手擦洗圆盘。稀释剂透过手套的裂缝,强烈灼烧着他的皮肤,凉凉的,有些刺痛。
油漆有毒,长期接触会有职业病,这真不是人干的活!
好不容易打着精神擦完机器,可不能再帮别人干了。他跌跌撞撞的奔出车间,一头栽倒在那块幸福的纸板上,沉沉睡去。
八点下班之后,刚打完卡,遇到了上班的人事员,她告诉魏启明宿舍已经安排了,上午就要搬进去。
回到招待所,先睡上两个小时再说搬宿舍的事儿吧。
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才提着重重的箱子,来到了单身宿舍。这是一个大四合院,其中三面都有一栋灰黑色的三层楼房,漆成深红色的木窗框子上全是灰尘,昭示着楼房的年龄。
另外一面是挨着工厂的高高的院墙,楼房上有打开的窗户,望进去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个空洞。中间是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空地,晾着各色床单衣物。院落的一角,有一排平房,是单身宿舍食堂。
跟着管理员走上三楼,是一个艰辛的过程,就像姜昆说的那个相声,每层楼都堆满杂物。
他的箱子不时磕碰在纸箱、破筐上,拉扯得他歪歪斜斜的登着狭窄的楼梯。走廊里迷漫着呛人的煤油味,有人用煤油炉子做饭。头上是低矮的天花,布满了蜘蛛网,粘满油烟的灯泡发出微弱的、昏黄的光线,离开几米的人只能看出一个轮廓。
他以为走进了恐怖片的拍摄现场。
打开宿舍的门,里面已经有三个人了,靠门的位置有一张空着的双层床,上层堆满杂物。下层铺着一个垫子,看得出来当初是白色的,各种形状暗黄的、灰黑的霉点和渍迹满布在表面上。这就是他的新床了。
管理员交代了几句,拍拍屁股走人了。
魏启明放下箱子,掏出那盒红梅烟,给各位先来的派送。床靠近窗户的一位不抽,另一位接过烟,自己找打火机点上了。
坐在他对过的床上的是个身材矮胖,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小伙子。他叫陆强,让魏启明叫他强子就行,接过烟之后,他向魏启明介绍着自己。陆强不住他们宿舍,只是来窜门的。
靠窗不抽烟的是安阳人,徐子,抽烟的那位叫雷子,按照他们把人的姓加上个子的叫法,魏启明就是魏子了,还好他不姓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