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秋雾隐层楼,二十二年更重游。旧地不见红颜老,几许青丝变白头。
“人生的岁月变更,就像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流,永不枯竭!而你,或我,就象这河流中的一块石头,从最初的诞生,我们就已经淹没在这无情的流逝之中了。
现在我们还年轻,就象石头一样满布棱角,在跌跌撞撞、磕磕绊绊中身不由己的向前。等到哪天我们成熟了,周身的棱角也被消磨得光滑了,我们就变成了鹅卵石,总有一个为我们安排的位置,让我们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沉默不语,看那些新来的、布满棱角的石头从我们身上滚过,我们也会露出不屑的一瞥,报以嘲讽。”
以上的句子是魏启明在若干年前上大学时,向一位并不经常通信的高中同学写下的,她当时陷入一种苦恼:还并没有踏入社会的年轻大学生对于复杂的社会关系、对于变幻的人生百态,产生不被理解的烦躁和不能理解的困惑。
她和魏启明的友谊从初中开始,曾经是他青春初动时的梦中情人。她在成长的过程中产生了种种苦恼,于是写信向他请教。魏启明在夜深人静之际,一个人在教室中沉思半晌,挥笔写下了让她顶礼膜拜的至理名言。
其时魏启明也正处于惶惑之中,却是因为情窦初开的躁动,他在犹豫是否该把已经写好的情书送交给李非,那封简单而对于他来说意义重大的信已经在他的兜里三天了。相信她对于魏启明,应该没有丝毫印象,魏启明对于她,却因为几次巧合相遇而记忆深刻。
就是那几次的巧合,为他们随后的十年埋下了伏笔,而当命运的笔在他们空白的人生扉页上划出痕迹的时候,他们还都是懵懂无知的年纪,还在向着人生的旅程进发,向上攀登,到达人生山峦的分岔口之前,他们的路,只有一条。
纵观古往今来的爱情悲剧,经典情节往往是双方的感情达到高峰的时候,男或女主角一方,或男女主角双方因为意外或者绝症突然死去,比如上世纪八十年代流行的几部印度电影。
再不就是为了向家庭或社会反对势力抗争而自杀殉情,比如罗密欧与茱莉叶,梁山伯与祝英台。时间与空间凝结在一点,不再有任何感情变化的可能,双方都在那一刻得到了纯洁而高尚的爱情。
这里面虽然包含了巨大的遗憾与悲痛,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却也避免了因岁月延伸,世俗生活对完美爱情的亵渎。当为了三餐一宿而产生龌龊的时候,当更加有吸引力的第三者出现的时候,如此种种,究竟能否保留住纯洁的爱情呢?
完美的爱情只存在于最初与幻想之中。
当他们在红叶西餐厅吃完最后一顿还是夫妻名义的晚饭,走下楼梯,来到公共汽车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大街上华灯闪烁,车水马龙,跟刚才响着轻柔音乐、安静惬意的西餐厅相比,好象从高雅音乐会一下子来到菜市场。
车站上人挺多,显得有些拥挤,这是滨海市繁华的地段,最是汇集三教九流的场所。普通市民吃过晚饭之后,都经常来这个地方逛逛,走进各种装修高档、冷气充足的店铺饱饱眼福,享受一下酷热天气里难得的清凉,然后在街边的摊档上拣几件便宜的衣服,买点小吃,就拎几个大塑料袋回家了。
他们刚好赶上乘车高峰期。
魏启明在站台上站了一会儿,南方城市八月傍晚的热浪冲击着他,加上周围那些由于国力增强、吃喝很好而显得日益肥胖的国民们的汗味熏得他有些受不了。他走下站台,跨过自行车道,在人行道的马路牙子上蹲了下来。
他自己也算个胖子,稍微热一点就汗流浃背,由于刚刚吃过,胃被蹲下的膝盖顶得有些难受,于是采取了一条腿蹲,一条腿跪的姿势。他一百六十斤的体重,蹲在那里的姿势一定很不好看,应该象个静候猎物的狗熊。
李非在站台上离他三、四米远的地方,背对着他,双手抱在胸前,一边的肩膀显得高了一点,因为肩上背着一个眼下在女孩子中最流行的登山包。
刚才吃饭的时候,她就告诉魏启明说已经在“花果山庄”酒店定了房间,不回家住。这让他感到有点遗憾,他还是想和她再好好谈谈。
他们现在的家在市区的另外一边。他心里明白她的想法:不让他有任何奢望,彻底断绝他再拖下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