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月夜,山野上草木萋萋。单听雨在斜坡后听着轻微至此的脚步声,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果然。”她从暗里走出来,汪铎明明惊讶了,可脸上仍是无谓。好像做了亏心事是的人不是他:“你从何知道的?”
“信鸽。”那晚传信出去,她想着这儿始终是将军府,于是跟着鸽子到后院,就是怕出什么意外。果然看见向璋捉住信鸽。她本打算就地解决向璋,可他竟然望了信件后便放走了鸽子。单听雨本来只是想到是常貌有意设局,直到汪铎回信。
这么多年来,二人传信都会在纸上留一个墨点,对折封好,纸张会因为墨点而黏和。若有人之前打开过信件,收到信后的一方自然一目了然。向璋明明看过传书,汪铎却假装不知,除了汪铎已把自己置于险境,再无第二种可能。
“能使唤常貌养了五年的鹰隼传信过来,我之前还是小看你了。”汪铎有些意外。
单听雨不寒而栗。常貌暗地用鹰隼联系的人,果然是汪铎。
汪铎把她从一堆死人里刨了出来,十三岁她第一次完成任务,她仍记得那是个中年男人,到死都在哀求自己放过他的妻子。后来汪铎入了锦衣卫,她也还是跟着他。十五年来,多少性命丧于她刀下,可她从未像今天这样,怕到牙齿打颤。
她自认满手鲜血,不配享寻常的人伦欢乐,所以从未奢望与人交往,只是她以为汪铎和她就是不算好友,也该是个可以真心信任的人,谁知道,到头来还是一场背离。
“事已至此,你我也不必再多言了!”单听雨拔出绣春刀,直指汪铎。
汪铎不退反进,他站到刀尖前,用胸膛抵住利刃:“听雨,你可想好了?要用我教你的武功、我给你的刀杀我?”
“是!今日这孤山上,非我死,即是你亡!”单听雨送出刀锋,汪铎却没躲,白刃没入胸口,一片血色。
单听雨迟疑地眼神落在汪铎眼中,他突然笑起来,笑完后眼中突然严厉起来:“你不会!你要是能下手杀我,当年就不会放了陈家的那个男童!”
“我是在帮你清理你一时懦弱留下来的祸端。你可知道,常貌他是谁!”汪铎一掌推开刀刃,厉声道。
脑中一片轰然,单听雨愣了片刻,霎时明白常貌要找的锦衣卫是谁。
汪铎又变成多年前训练她的模样,冷得像块白铁:“你以为他还是那个只懂求饶的孩童吗?如今他是圣上亲封的平虏大将军,你呢?就凭你这把绣春刀,毫无还手之力!”
“那又如何。”单听雨丢下刀,她好似松了口气:“无论是人是鬼,若来找我寻仇,无非是要一条命,我给他就是。”
从她杀第一个人,她就想到了今天,终归会有人来取她的性命,这是她欠下的。生不由命,死亦何惧。
汪铎离开的时候,只留下一句话:“他早知道你的身份了,我之所以怀疑他的身世,就是因为他向大人指名道姓的要你,你若执意送死,大可现在就去。”
将军府一片寂静,单听雨没惊扰下人,推门入了常貌的房间。
那只鹰隼已经回来了,他正在桌前喂食。见来人是单听雨,他愣了愣:“何事?”
单听雨望了一眼笼中的鹰隼:“将军要我找人,可否告诉我,为何找她?”
“找她,自然是想见她。”常貌平淡地答道。
“然后杀了她?”
常貌停下手中的动作,面前的人正一脸坦荡地望着自己,他见了,笑意不明:“不。我要谢谢她,留我一条性命。”
单听雨愕然,随后眉心紧拧。
“我想当面问问她,手刃一家三十五口人,可是有什么苦衷。”常貌盯着她,字字真挚。
这让单听雨一时无言,苦衷?自己哪有什么苦衷,她就是这么活着的。她又道:“若没有苦衷,那人就是一个极恶之人呢?”
“她不是极恶之人。”常貌立马反驳道,像极了维护。维护一个灭他全家的凶手?单听雨在心中笑自己。
“所以我才要找到她,问个清楚。”常貌突如其来的执拗,让他少了平日里的冷冽,显现些意气来。
单听雨越发看不懂他了,她低下头:“属下定会竭力寻找那人。”
她说完便退下了。常貌话里是真是假已然无所谓,他若想要她的性命大可随时来取。可若他真的一直相信自己有不得已的缘由,还希望听到自己的解释……如果是这样,她用一条命如何还清啊。
汪铎一直没有新的动静,单听雨正奇怪着,府中突然多了位琴师。听说是来教赵芷澜琴音的。单听雨见那琴师,总觉得眼熟,却也想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