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刀公公呼地一下,挥起烟袋锅子砸将过去,恨声道:“可知我儿子胸口三枚蝴蝶镖,均拜你那堂弟所赐么?”
柳行云晃身一闪,诧异道:“令郎是谁?为何被我堂弟刺死?”
银针婆婆尚未开口,却已泪流满面,道:“五年前,我那娇儿历尽寒暑,高中殿试进士第三名,被当今圣上御封为新城县县令。上任之后,三年内也算为官清廉。孰料两年前,我儿洞房花烛,当夜竟被人用暗器打死,且留下一纸血字曰:卖国求荣者,欺压良善者,杀无赦!落款为:雁荡少亭。你说这血海深仇,老身怎能不报?”
柳行云颔首道:“原来如此。”顿了顿,又道:“在下还有一言,敬请二位斟酌。”
银针婆婆蓄势待发,闻听恶狠狠道:“姓柳的,有屁快放,少在这叽叽哇哇的,没完没了!”
柳行云抚髯道:“倘若是我那堂弟柳少亭杀了令郎,我柳行云绝不护短,寻着他即领来当面谢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银针婆婆道:“君无戏言?”
柳行云道:“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总以诚信二字立足,怎敢谎语相欺,自毁清誉?”
银针婆婆看着金刀公公,茫然道:“老伴,你看?”
金刀公公思索片刻,道:“老夫定要拿住展南征之女,作为条件,你须先定下约期,到时再来交换。”
柳行云闻言,垂首想了想,道:“如此并无不可,然捱至我将堂弟押来,这小丫头如有个三长两短,二人又当如何?”
银针婆婆拐杖一顿,道:“我老夫妇当即自刎,以死谢罪。”
柳行云皱眉踌躇一会儿,道:“好,君子一言!”
金刀公公双手抱拳,道:“驷马难追!”
柳行云侧目看看展轻尘,似怀不舍的待要离去。
骤听展轻尘大叫道:“父亲,切勿丢下女儿!”
柳行云浑身突然一震,缓缓转过头来,颤声道:“你、你、你适才唤我甚么?”
展轻尘美目盯着他,凄声道:“曾听母亲讲过,我本是你的女儿。”
柳行云瞬间双眼泛红,潸然泪下,道:“你、你母亲何时讲过?”
展轻尘道:“在九岁生日那晚,母亲抱着我说的。”
柳行云右手缓缓抬起,抖抖索索伸向她,心如刀割道:“可怜我那彤儿,你的母亲,在两月前业已被展南征杀死了”
展轻尘面无表情,道:“死便死了,是她对不住父亲。”
柳行云步履蹒跚的走向前去,声泪俱下,道:“尘儿,我的乖女儿。”
展轻尘仍然立住不动,道:“父亲,这两个老东西真真坏得很,前番差点将女儿杀死,此次又欲逼女儿跳崖,你快去打死他们,给女儿报仇雪恨。”
柳行云慌不迭的点头,哽咽着道:“乖女儿,只要有父亲在,无人敢动你一根毫毛!”
安子衣站在一旁,早听到目瞪口呆,神色惊鄂,全身汗毛嗖嗖嗖皆倒竖起来。
金刀公公干咳两声,道:“千臂神侯,你可是要言而无信么?”
柳行云略定定神,道:“对不起了老两位,在下先前不知她乃我的女儿,于今既然知晓,怎能这般轻易教你们带走!”
银针婆婆冷笑一声,道:“果如林少亭一般货色,出尔反尔!老伴,一并杀了算!”
柳行云忽地抓起展轻尘,往远处一抛,道:“快逃!”
安子衣遂不及防,只得眼睁睁瞧着展轻尘飞出数十丈开外。
银针婆婆一声低吼,反身追将出去。
柳行云一招天女散花式,拂袖遂发出无数寒光。他号称千臂神侯,暗器手法可谓登峰造极。
银针婆婆拧身纵起,双臂朝后狂甩,也射出道道寒光,迎面袭来,身子却未回转,仍疾向展轻尘扑去。
只见柳行云一招飞鹤冲天,嗖地自她头顶越过,又放出数枚暗器,赫然挡在前面。
那金刀公公当下使招后羿射日,三柄柳叶飞刀向他当胸打到。
安子衣已呆愣半晌,见状索性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观战。有暗器袭来,自然也不忘捡块石头击落。
此时东方鱼白浅露,天色隐隐亮起。
展轻尘跑进数丈之处,招着手喊道:“子衣,子衣”
安子衣忙绕过三人战场,飞奔过去,道:“何事?”
展轻尘咯咯笑道:“你傻了么,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安子衣又一怔,奇道:“你父亲被银针婆婆与金刀公公围攻,你怎能弃之不顾?”
展轻尘牵住他的手,道:“凭柳行云那身本领,银针婆婆岂是对手?即便两个老东西一齐上,最多也打个旗鼓相当。”
安子衣道:“倘若柳行云万一失手,你不怕他被杀死么?”
展轻尘抬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嗔骂道:“傻子,按你说怎么办?难不成我们三人都留在这里,被那两个老东西杀死?”
安子衣道:“无论如何,柳行云也是你的生身父亲,为救你而与银针婆婆、金刀公公撕破脸皮,你这样一走了之,又于心何忍呢?”
展轻尘使劲一拽他,边往林中跑去,边道:“多虑了,他并非我的生身父亲。”
那厢柳行云挡住二人,与金刀公公夫妇均发狠恶斗起来。
银针婆婆所使暗器乃细如发丝的银针,金刀公公却善用仿如柳叶的飞刀。这二人配合起来,细粗相辅,金银相映,如同电闪雷鸣般眼花缭乱。
柳行云听风辩器早练得炉火纯青,然在叮叮当当暗器交织声中,也只听得生身父亲、于心不忍八个字。以为展轻尘不舍离去,强被安子衣拖走。当即更触动起内心深处的拳拳父爱柔情,不时发出阵阵长啸,真似长了一千条胳膊,暗器似狂风骤雨般漫天飞射。
银针婆婆精力俱在展轻尘身上,本无心恋战,酣战片刻,遂虚晃一招,跃上树顶,大叫道:“呔,且先住手!”
柳行云举目见展轻尘已平安逃离,不由也放下心来,抱拳道:“婆婆有何话讲?”
银针婆婆道:“柳行云,并非老身夫妇怕你,实不忍因一个小娃娃,斗得咱们两败俱伤。莫如这样,你日后若能将柳少亭送至老身面前领罪,那此后我二人再不为难令爱,你意如何?”
柳行云抚髯略微寻思,便道:“十月十五下元节,区区定在此等候!”
金刀公公一抱拳,道:“告辞!”与银针婆婆相互搀携,蹒跚向山下走去。
安子衣随着展轻尘,在山中一通乱跑,不觉来到高达万丈的峭壁下,止步环视。
只见左侧是条潺潺小溪,右侧峭壁直没云端,且前方丛林郁郁葱葱,难辨东西南北。
展轻尘茫然道:“怎绕来绕去,还在山中迂回盘旋?”
安子衣满腹诧异,道:“你自幼在四雁山内长大,怎会迷路?”
突然身后有人叫喊:“不错,正是这边!”“属下明明瞧见,那两个往这边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