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文十九年,元宵刚过,街上的花灯还没有拆下,小贩煮着馄饨叫卖,白蒙蒙的热气蒸着昨夜残留的酒香。
北山蒙着厚重的云雾,高大的树木影影绰绰,掩映着粉墙黛瓦的院子,院子里的木棉树掉光了叶子,褐色的枝干披着还未消融的白雪。
“放开我!”
愤怒的女声从屋子里传出来,梨花木门斑驳了红漆,空荡荡地开着,却又挤着三个张牙舞爪的丫鬟,扯着床榻上披头散发的女子,硬是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给我使劲按住了!”一个老妈子正颐指气使,手里还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看着便犯恶心,热腾腾的,却没有任何气味,“大小姐,良药苦口,这碗药你说什么都得给我喝下去!”
“滚开!我不喝,你们算什么东西——”
老妈子的脸色瞬间阴狠下来,伸手捏住了女子的下巴,逼得她张开了嘴巴,女子拼命挣扎,只可惜她病得太久了,身上没有多少力气,挣脱不开。
“春寒料峭,你不喝药,这风寒加重了,我们可担待不起!”
漆黑的汤药灌下去,女子挣扎着,药洒了一半,湿了她的衣襟和衣襟下藏着的晶莹剔透的珠子。
抓着她的丫鬟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笑容,死死地盯着那碗渐渐见底的药。
“您就一路走好吧!”
老妈子一把甩开了女子的脸,丫鬟厌恶地松开手,任凭那女子跌在床上,如断了线的风筝狠狠地砸在石子地上,摔断了周身的骨头,奄奄一息。
“我不能死……”
女子蜷缩在锦被下,苍白的脸上两道泪痕蜿蜒。
她从未想到这十年来对她无微不至的二婶会在她的饮食里下毒,也从未想到那个对她深情不悔的男人会和堂妹暗度陈仓……
“不能死?这还能由得你想不想的?”老妈子嗤之以鼻,“人贵有自知之明,你怎么蠢到连眼前的事实都看不清呢?侯府早就没有你的一席之地了!”
是,她的存在,碍了宁家所有人的眼!
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五脏六腑被那碗毒药烧灼着,女子痛苦地抽搐起来,大口大口地呕着黑血,意识涣散不清。
“我就是死,也会化作厉鬼,要宁家永无宁日!”
女子红了眼,活像只恶鬼,那滔天的恨意让丫鬟的老妈子都心惊胆战。
寒风灌进屋子,女子终是闭上了眼睛,老妈子上前探了探女子的鼻息。
“总算是断气了。”老妈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扬起了笑容,“卉珍,青芽,你们把她身上收拾一下,大夫人说了要死得干干净净的。”
“是。”
“连枝,你是练武的,脚程快,回府告知大夫人一声。我们啊,很快就能回侯府了。”
床上的女子被人摆弄成安然逝世的模样,高枕锦被,屏风外还精心地烧着暖炉,烘得屋子里暖融融的。
躺在女子精致锁骨上的透明珠子突然亮起来,血色氤氲。
疼……
女子皱起眉头,四肢百骸的疼痛夹杂着刺骨的寒冷,后背的皮肉像是在被什么虫子啃咬着,陌生的记忆铺天盖地地涌过来……
“大夫人?”屋子外头响起老妈子喜出望外的声音,“您怎么亲自来了?”
赵氏本不该来的,可她太高兴了,屋中那人的死,她盼了十年了。
“后天就是老太爷的寿诞了,这死讯过了寿诞再报。”所幸开春天气冷,尸体不会很快就坏了的,不过谁会在乎那人何时死的?
“是,老奴明白,绝不会冲撞了老太爷的福气。”老妈子又道,“不过这丫头心肠歹毒,临死了还咒了一句。”
赵氏冷笑,“不过就是请崇虚真人点煞的事情,有什么好在意的?”
“是,夫人说的是。”老妈子附和着,为赵氏打开了房门,“夫人请。”
赵氏看着陷在被子里的死人心情大好,可也厌恶得不想去触碰,转身在凳子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