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漆黑,四周是湿润的泥土,苔藓与腐叶的气息包裹着他,头顶压着他的爪子苍劲有力。
“是什么东西?”鸿瓮声瓮气地呵斥,但这声音传到耳朵里,差点把他自己都逗笑了。
“呀!”头顶传来一声惊讶,“这老鼠会说话?难道也是成精的妖怪?”
鸿听到这宛若孩童清脆的声音,心头颇平静了几分,暗想既然是个开了灵智的东西,那便会将我放出去。
不料头顶又传来一声,“成精的老鼠可是大补,待我挪开爪子,张大嘴巴,等它自己跳进来,嗤嗤嗤……”
鸿怔了怔——看来这灵智也不怎么高,我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抬头向上看,但见头顶洒下一道光明,应该是这兽将爪子挪开了。
但紧接着,天空顿黑,光线却还有些晦明之色,依稀可以看到这兽喉头不断晃动的小舌头。
要是能抬起手来,鸿一定会扶住额头,不忍直视。
他呆呆地望了半晌,那兽又把嘴巴收了回去,一只晶亮碧绿的眼瞳凑到洞口,嘴里还呢喃地疑惑道:“他怎么不跳进来呢?难道识破了我的妙计?”
鸿实在忍不住,将身子缩小了两分,使这个被他戳出来的洞相对大一些,他索性半躺半坐屈卧在洞底,笑道:“我都听到了,怎么还会自寻死路?”
“呀,果然是只成精的老鼠!坏的很!”那兽说着缩回头去,有些气恼。
透过洞口,鸿也看清了这兽的模样,像狼又似狸,面颊修长,但吻比狐狸短一些,从头到脚黑漆漆,但两腮却长着两条白毛,还有一条白尾巴甩来甩去。
看起来就是赤松子所说的胐胐,难怪说养之已忧,这傻乎乎的性子确实挺可乐的。
但实际上,彼时人类尚未大范围驯养家犬,又常混淆貉与獾这两种动物,大多时候山民给动物取名,全靠它的叫声,这也就是所谓的“其名自鸣”。
这兽常胐胐、胐胐地叫,先民索性就叫它胐胐,殊不知却正是后世常见的狗獾。
而此时,看到笑吟吟望着自己的鸿,胐胐却发出一声惊叫:“怎么才片刻就瘦小了两圈?你这老鼠精好生奇怪!”
“你看好了,我是个人!”
“你变成人的模样就能骗过我了么?你若是个人,又怎能听懂我的话?识相的就跳到我的嘴里来……”
胐胐眉飞色舞,滔滔不绝,鸿颇感无奈,看着它这憨憨的智商,也没有信心能把自己与百兽沟通的能力解释通透,便索性再度缩小身体,打算变成蚂蚁大,甩开这憨兽。
“诶诶诶!”头顶顿时又传来胐胐的惊叫,“老鼠精,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变小了?我好不容易捉到你,现在都不够塞牙缝的……啊啊!是谁?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鸿被它的惨叫惊动,忙抬头看去。
此时他已经化身成蚂蚁大小,躲在一块土坷垃后面探头探脑,只看到洞在的胐胐被提一只大手揪住尾巴提到半空,正不断地扭动身体挣扎着。
而提着它的那人露出脸来,正往洞口凑来,准时吓得鸿连忙锁在土坷垃的阴影里。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赤松子。
只听到他那浑厚的声音嘀咕道:“什么都没有,这胐胐对着洞乱叫什么?果然是只憨兽!”
他随即又将眼瞳远离洞口,重新站了起来,将胐胐提到面前,欣赏着,哈哈大笑:“不过你若不是乱叫一通,我也捉不到你,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罢了,那土人懒得与他计较了。”
说完,赤松子脚下一顿,白云丛生,托着他徐徐飘起,飞升到云天上,往北方悠悠驰去了。
眼见着赤松子消失在天边,鸿这才松了口气,也忙不迭施展龙之力,纵飞腾空,也往北方飞去。
他自知不是赤松子的对手,但心里却并不怕他。只是自己还要往陈城去自认罪罚,救赎部族,不想与他纠缠耽搁了时间。
鸿担心与赤松子再次偶遇,在半空中便没有恢复正常身形大小,宛若一只麻雀似的纵风疾驰,快如电光。
龙之力异常迅猛,先前他搭救女童洁时,不过半日便从陈城飞到了南滨。如今归心似箭,速度更是不慢,黄昏时分,陈城的轮廓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片恢弘的瓮城,以陈城为中心,左右各有两座大城环曲排布,宛若巨人舒展开两条臂膀,匍匐在群山环抱的盆地中央,城池中屋舍鳞次栉比,纷纷拱卫着宛若山峦又似祭坛的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