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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世上没人知悉位高权重的年轻首辅,心中藏有一根锐刺。

哪怕时隔多年许多细节已模糊,那份难以言喻的内疚仍时不时扎得他隐隐作痛。

十三四岁正值懵懵懂懂的年纪,徐明礼终日埋首于书房,因娇俏丫鬟慕秋奉茶时嫣然一笑莫名添了一丝奇妙的悸动。

慕秋比他年长几岁,在母亲身边待了五年往日偶尔如长姐般照顾他。

可那一刻,徐明礼却因她的灿烂笑容而注意到她玲珑浮凸的身材加上无意中瞧见书库张贴的避火图,当晚做了个不可描述的梦醒后浑身冒汗如虚脱,红着脸偷偷摸摸清洗裤子和床单。

他自幼没父亲教导对于少年的冲动完全是懵的自知非好事,没敢对母亲谈及羞耻念头。

奈何在后院晾晒衣物时,慕秋正好端茶而入见他羞得面赤红,笑问大公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徐明礼嗫嗫嚅嚅,心虚得不敢再看她一眼。

可关于她的梦愈发变本加厉。

盛夏的某一日母亲和于嬷嬷带上二弟去城外办事妹妹明初如常到蓝家玩耍剩徐明礼乖乖在书房读书。

书童不知所踪之际,慕秋笑眯眯碰来一碗参茶。

徐明礼讶于她未随母亲左右,她则笑说晨起不适,得以留在家中歇息。

依稀记得那日,慕秋说想学认字,代替书僮陪伴。

徐明礼喝着参茶,瞥见她衣裳单薄、雪肤如凝,鼻血毫无征兆地溅落于前襟。

慕秋温柔替他擦拭、更衣,不知怎的,他便坠入她异常柔软的眼波中事情发生了。

头一回,徐明礼紧张万分,手忙脚乱,记忆中有过某种短暂且神秘的快慰,草草了结。

他慌了神,深知触犯徐家大忌,既想去母亲面前认错,看如何安置这名丫鬟,又恐真伤透了她的心。

母亲在家道中落后独力撑起徐家,他作为长子,理应以身作则,而非终日怀藏不该有的念想。

慕秋似乎看出他的为难,说自己亲目看着他出落成英俊少年,心生爱慕,情不自禁,请他不必内疚,也无须向夫人禀报。

此后,她果然对此只字不提,除了私下撞见时,脸上带有淡淡羞涩。

一个月后,慕秋再次于家中无人时前来。

徐明礼虽食髓知味,却不敢擅动,最终被从外赶回来的阮时意发觉端倪。

徐明礼垂泪跪于母亲跟前招认过失,恳求原谅而慕秋则口出惊人之语,声称已怀有身孕。

其时,府上有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府医,诊视后称慕秋已有孕一月。

阮时意素来心慈手软,自然不可能向怀着自家骨肉的弱女子下毒手。

她把慕秋单独软禁在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内,安排照顾起居饮食的丫鬟,但不允许其外出。

徐家世代从军,祖训明文规定,不容许子孙踏足青楼,拈花惹草,不允许有姬人、通房丫鬟等,除非嫡妻七年无所出,否则不得纳妾。

徐明礼因此被撵至北山祖坟前思过。

五日后,他满怀歉疚回府,被阮时意郑重告知,没有孩子这回事,一切全是骗局,慕秋已被她逐出徐府,此事休得再提且徐家已和周家正式定下婚约,只等他年满十六便成婚在此期间,他必须专心读书,不可再生枝节。

平心而论,徐明礼对慕秋的情谊起于熟悉和亲切,因抵受不了诱惑而失陷。

听闻慕秋受驱逐,他只道是母亲为保住他的婚约,用药打掉了未成形的胎儿。

他日夜难安,悔不当初,自责无力改变,只能遵从阮时意的意愿,没再过问。

然则过了数月,他辗转听人言,慕秋离京南下,小腹微隆,应是真的有孕在身。

他未亲眼目睹那一幕。

但那成了他年少时翻来覆去的噩梦,直至后来娶了妻子周氏,诞下徐晟、徐媛,在日复一日的恩爱甜蜜中慢慢解开心结。

他兢兢业业,忠于职守,位极人臣。

往事烂在心底,没人再当回事。

可随着那名容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徐画师现身,徐明礼花了半辈子强压在心的不安,悄无声息涌起,日渐蚕食他的镇定。

显而易见,那人拥有他父亲的超群画技,所作所为,皆围绕着徐家子孙。

有备而来!

乍眼看,因蓄胡子之故,“徐待诏”绝不止二十四岁,可若刮掉那故作老成的胡须呢?

别忘了,有些人,面相天生比实际年龄成熟。

徐明礼真心怕对方为自己流散在外多年的骨血,正计划以“娶首辅义女”的方式,回归徐家。

这无疑是个认祖归宗、谋取家产的好法子。

谁曾想过,外界谣传的“徐首辅义女”,会是徐首辅的亲娘?

慕秋事件,是阮时意与徐明礼母子之间数十年来唯一不可提及的话题。

他不能当着妻儿,把事情翻到明面上。

如徐明礼所料,在阮时意回府的翌日,全城解禁。

寂静数日的大街小巷陆续多了往来行人,小商小贩推车而过,神色古怪打着招呼。

登阁东望,视线未能远及城东南的篱溪,阮时意心思已悄然随风而往。

说要冷静三日,可担忧已填满所有冷静的时间。

她反复安慰自己,有五条警觉性奇高、战斗力非凡的异域大犬相助,徐赫与阿六,必将平安无事。

意外的是,当日下午,不光徐明裕、徐明初兄妹前来探视,首辅府还来了另一位稀客。

阮思彦。

阮思彦掌管翰林画院与京城书画院,官居从五品指挥使,因才华出众,备受皇帝重视。

其相貌不凡,俊朗如玉,待人谦和温雅,除去相传的“好男风”外,几乎没任何令人诟病之处。

他平日多半在阮府作画,隔三日才去翰林画院处理事务,逢初一、十五到城南的书画院授课,闲来巡视手下经营的书画生意,日子颇有规律。

作为徐家人在京城中屈指可数的长辈之一,阮思彦在堂姐“去世”后,极少亲临徐府。

此番忽然造访,徐家上下顿时忙得不可开交。

阮时意猜出堂弟前来所为何事地下城一案,由徐家兄弟掀出,直达天听,又供出阮家祖辈曾为密卫,无可避免殃及他本人。

于情于理,徐家人理当给他一个说法。

众人礼迎下,一袭水色广袖道袍的阮思彦神态平静,清隽容颜温雅圆融。

“自家人何须客气?”他笑意慈和,“我就怕你们搞这一套才没好意思常来!”

徐明礼歉然:“地下城一案波及五舅,外甥没来得及跟您商议,实在过意不去!”

阮思彦信步而入:“若事前向我报信,反倒惹来圣上猜忌如今公事公办,甚好!反正我清清白白,无惧大理寺调查。”

当大伙儿邀他步向偏厅,他袍袖一挥,温声道:“好不容易来徐府,我先为堂姐上柱香。”

徐家兄妹一怔,连忙请他到供奉徐家祖宗牌位的和光堂。

见徐晟慢吞吞落在后头,阮时意笑道:“对罚跪之事仍心有余悸?”

徐晟耸肩:“倒也没真跪多久,只是被困了半个月,没把我闷死!”

“徐家列祖列宗当前!你说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活该被闷死!”

徐晟哭丧着脸:“我错了还不成么?”

二人小声对话,尾随“长辈”们,毕恭毕敬向“徐太夫人”及徐家祖辈的牌位行礼上香。

阮思彦背向众人,面朝灯火,伫立良久,喃喃道了句:“她终究随师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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