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坐在大殿上自斟自饮看不出异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掌心的蛊纹在一阵阵发热痛意从指尖顺着经脉蔓延连着心脏都在隐隐作痛。这代表着母蛊正在受创。
他又倒了一杯酒感觉不到痛似的木然地看着杯里波动的酒液猛地一仰头饮尽。
随着所连接的母蛊越来越虚弱,他体内的子蛊也在煎熬。也许是情蛊的作用,让他从心脏像被烈火烧灼痛不欲生。胸腔的滞涩令他呼吸都有些艰难憋闷得使他眼鼻酸痛,喉头难以抑制地产生哽意。
很快就不会再痛了,母蛊一死,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松开手,手里酒杯的残骸叮叮当当落到地上。
穷奇站起来直接抱起酒坛豪饮企图麻醉自己,忍耐住不要去阻止正在发生的事情。可他无论喝多少都丝毫不见醉意,疼痛依然在清晰地折磨着他。
他颓然地坐在主位上。从未示弱的骄傲凶兽痛苦地掩住了自己的脸。
大殿又一次陷入了死寂。只有一滴露水不小心坠落在地面的砖石上传出微不可查的细小声音。
许久,穷奇掌心一烫,灼人的热度让他凝住了表情。
他怔怔地在眼前摊开掌心。暗红色的蛊纹在他的视线里终于缓缓消散。
穷奇呆坐许久,忽然一滴水珠落在了他的掌心。
他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明明情蛊已经解了,为什么还是这么痛呢?
他猛然起身,踉踉跄跄地朝外跑去。
巨大的羽翼遮蔽了大殿上空,一阵庞然的阴影疾速掠过邽山。
穷奇风驰电掣地来到了轮迴山。
他忽然想起那天,她使劲挥着手,生气勃勃地朝他喊“你早点来接我啊”。
而现在,他从空中俯视下去,看见了阿婵小小的身影就静静地躺在山顶上。
穷奇落在了她不远处,竟然生了胆怯的心思,指尖颤抖着,迈出一步都格外艰难。
在她身旁,古树参天,郁郁葱葱。从树叶缝隙洒下来的一缕缕阳光,刺得他眼眶酸涩。
这是约定的,她等着他来接的地方。
穷奇一瞬间像被心脏的痛楚击溃,挺拔的身体一点点僵硬地佝偻了下来,险些站立不稳。
她是不是在最后一刻,还在期待着他来救她?
可直到她等来了死亡,他也依然没有出现。
一旁的红姚经脉尽毁,丹田破碎,奄奄一息却尚有一口气。她吃力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穷奇的身影,哭着用虚弱的声音求救。
“穷奇大人救我救救我”虽然就算侥幸不死,也只能成为一个再也无法修炼的废人,甚至连个健康的凡人都不如,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红姚苦苦挣扎。
穷奇恍若未闻。
他走到阿婵面前,颓然跪坐下来。
他恍惚中又看到了玄光山里可怕的幻境,眼前又浮现出阿婵躺在血泊里的幻象。那幻象与眼前的现实交织重合,让他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是幻象,哪个是现实。
穷奇的目光渐渐清明,阿婵遍布伤痕的尸身清晰地撞进了他的眼中,让他的灵魂都在悲恸地颤抖。
他紧紧抿着苍白的唇,尽管理智上知晓是徒劳,却还是源源不断地向她的身体输送灵力,试图修补她的身体。然而输送多少,就散逸出去多少,已经断绝生机的身体留不住一丝一毫的灵力,这一幕又仿佛与幻境重合。
噩梦成真。
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自己仿佛曾经真真切切地经历过这一幕。失去重要之人的心魂俱痛,深刻地烙印在他灵魂深处,似曾相识。
穷奇的赤瞳红得骇人。
他眼神隐含着癫狂,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却似笑又似哭。
他知道,她给他下的情蛊,永远都解不了了。
而他未来漫长的生命,也将永远沉浸在噩梦里。
穷奇轻柔地抱起花妖,把脸贴上她的头顶爱恋地蹭了蹭,痛苦地闭上眼睛,低声沙哑道:“我来接你了,阿婵”
而当他抱起她时,一颗小石子滴溜溜地从她掌心蹦跳着滚落。
穷奇看到记忆石,恍惚地捡起来,灌入灵力。
画面里是鲜活灵动的阿婵。
穷奇眷恋地、痴痴地看着画面里的她。
“我从来没有背叛穷奇,是你!是你把消息告诉天界的!”
“哈哈哈哈哈那又怎么样呢?”
穷奇抱着阿婵的手都在颤抖。
他无措地低下头,看向怀中花妖已经了无生机的面庞。
躺在不远处的红姚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她瑟瑟发抖,吃力又徒劳地缩了缩身体,极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穷奇缓缓回过头,目光森冷地看向红姚。
“不饶命,穷奇大人饶命”
穷奇伸出手,妖力裹挟着红姚,像蟒蛇似的将她卷到半空中。
他双眸几乎滴血,死死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
穷奇一点一点地把手捏紧,他的妖力也一寸一寸收紧。在红姚的惨叫声中,一点点捏碎了她身上的每一块骨头,却用灵力吊着她一条命,让她清醒地受着。
红姚先是惨声求饶,到后来求穷奇直接杀了她。
最后,他用力一捏,红姚整个被捏爆,血液混着肉块流了一地。
当他视线再次回到怀中人的身上时,戾气尽收。他颤抖着手抚了抚她的面容,目光几近崩溃。
他抱紧她,把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
鼻息间,他最爱的她的气息沾染了血腥气,随着呼吸让他痛彻肺腑。
穷奇浑身颤抖起来。
他忽然直起身子,不管不顾地向她的身体输送灵力。汹涌的灵力奔腾于她的经脉中,散逸出去一些,紧接着就有更多灵力填补上。穷奇的眼神已经带上了疯狂。
但花妖修为低下的躯体,如何能承受如浪涛般无穷无尽的灵力冲刷?
在一阵又一阵的灵力奔涌之后,她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崩溃瓦解,瞬间在穷奇的面前化为点点灵力的碎光,如烟雾渐渐挥散。
穷奇肝胆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