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卯初,东边渐渐透出光线,天色将明,朝阳未升。
武功县城西边巷道尽头,李元恺家宅门前,驶来一辆挂着唐国公府旗帜的马车,叮铃铃作响,在寂静的巷道格外清脆。
马车里,李幼良和县令王世充同坐,两个胖子将车厢撑得满满。
王世充是西域胡人,长得五大三粗孔武有力,一把络腮胡让他瞪眼发怒的时候,颇有几分像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猛张飞。
县府官吏在下面偷偷叫他环眼贼,取笑他的胡人出身。
李幼良掀开帘子透过缝隙望着小宅子紧闭的院门,缩回头谨慎地道:“李元恺当真不在家?”
王世充黝黑的脸上发笑道:“看来老弟上次被那小子吓破了胆哟!放心吧,我早就差人打探清楚,李元恺每日黄昏出城,第二日临近午时才会返回,听说这小子是出城砍柴,娘嘞,他家莫非是烧窑的,要得了这许多柴火?”
李幼良估算了一下时辰,冷笑道:“管他出城作甚,只要他不在家就可以动手!距离午时还有好几个时辰,足够了!王县令,抓捕公文可有备妥?”
王世充拍拍胸脯道:“京兆郡丞传下的命令早就收到了,一切手续都已妥当。只是,对付一家无门无路的平民,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吗?”
李幼良颇为得意地道:“抓人自然只需王县令下令即可,只是这些东西却是要准备好给家主看的!万一家主回来责问,我等也好有个缘由推脱!”
王世充怪笑一声道:“反正我只是遵照上头命令行事,唐国公若要怪罪,可别推到我身上。”
“嘿嘿~怎敢?时辰差不多了,王县令,动手吧!”
王世充手伸出窗外,露出长满黑毛的胳膊,用力拍了三下。
早就埋伏在巷道两侧路口的二十名巡兵顿时冲了过来,一脚踹开小院门,如狼似虎地扑了进去。
很快,小宅子里就传出周白桃愤怒地喝骂声,张九娘惊慌尖叫声,还有小琰儿的大哭声。
锅盆碗盏摔碎一地,拴在院中的驴子吭哧大叫,抬起后蹄子踢翻好几个巡兵。
巡兵大怒之下,拔出刀几下将驴子砍翻,血溅的整个小院都是,淌了一地,猩红刺眼。
动静太大,街坊四邻纷纷打开院门出来瞧瞧发生了什么,王世充挥挥手,巡兵们抽出刀指着露头的百姓们厉喝道:“县府抓捕罪徒眷属,无关人等各自闭门!若有敢阻碍官府办差者,按包庇窝藏贼人罪名论处!”
当下,街坊邻里赶紧躲回家中不敢出来,胆子大者虚掩门缝偷瞄。
三名巡兵押着周白桃和张九娘出来,张九娘紧紧怀抱哇哇大哭的小琰儿,衣裙扯烂头发凌乱不堪,强忍心中恐惧垂泪不止。
周白桃则是被一名巡兵揪着头发死死按住头拖了出来。
“启禀县君,人犯皆以抓到!”
王世充掀开帘子一角看了几眼,在张九娘身上多转了几圈,冷冷地道:“宅子里可还有其他人?”
“禀县君,宅中除了这三个妇孺,并无他人!这老妇反抗激烈,还咬伤了我们一名弟兄!”
王世充斜眼一瞟,见周白桃满头白发身躯瘦弱,嘴唇带血,却鼓着眼死死盯着他,不由啐了一口吐沫,冷笑道:“死老太婆,你好像很恨我?”
周白桃张嘴吐出一口血沫,恨恨地道:“老婆子要把你的模样记在心里,刻在骨头上,告诉我家丑牛儿,就算死了,也要托梦让他给我们娘仨报仇!”
王世充不屑地冷笑道:“拿李元恺那小畜生吓唬我?他力气再大,本官准备五十副弓弩招待他,他还焉有命在?”
一挥手,王世充厉喝道:“全部押走!”
“喏~”巡兵收队齐声应喝,押着三人离开。
李幼良在车厢里看着人被押走,笑道:“多谢王县令相助!接下来,还请王县令速速调派巡兵进驻李家别馆,等那小子上门!至于这三个妇孺,直接派人押往东都工地,一刻也别停留!”
王世充摸摸扎手的胡须,阴笑道:“瞧那张九娘身段模样还不错,可惜了!”
李幼良当即心领神会,笑道:“不过是一介佃农女,有何伺候人的本事?待此事过后,我定送王县令两位李阀调教的女伎,保管都是身姿曼妙,歌舞弹唱在行的妙人儿!”
王世充搓着手,满眼婬邪:“那就多谢老弟了!嘿嘿!兄弟我是个粗人,就喜欢细皮嫩肉的年轻娘子!”
马车里传出大笑声,伴随着叮铃铃的车铃响声远去。
巷道里一片死寂,李家更是一片狼藉,一直到日上三竿,小巷里都无人敢迈出家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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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正午,李元恺如往常一般,挑着一担子高高的干柴垛,入城回家。
家里的二十亩薄田已经卖掉,牛村也无牵无挂,等这两日收拾细软,一家人便可离开武功县,往别处谋生。
一想到这些,李元恺心头不由火热,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走入巷道,李元恺愣了一下,这条熟悉的巷道今日不知为何,显得格外冷清,都快午时了也见不到一个人影。
越往巷道深处走,李元恺心头愈发生出一种不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