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伸懒腰,懒洋洋地道:“我可不想跟你家老爷一样,天天一大堆的麻烦。”小姑娘伸手在小脸上刮来刮去,道:“羞也不羞?像不像个大老爷们?”我道:“大老爷们应该是甚么样?”小姑娘道:“我也说不好,总得做些事情出来,叫人刮目相看罢?”我道:“好,听你的。”小姑娘道:“听我甚么?”
我道:“去顶天立地,有所作为。”小姑娘道:“去哪里?”我道:“雾灵山。我和人有约。”小姑娘道:“那个戴面具的人?”我道:“是啊。”小姑娘道:“约了打架么?”我道:“打不打架,我不知道,要做个大老爷们,第一件事,就是不能爽约。”小姑娘道:“好,我陪你去。”
我摇头道:“你不能去。”小姑娘道:“为甚么?”我道:“我可不想我的一举一动,都让你家老爷知道的一清二楚。”小姑娘瞪眼道:“姑娘我是那种人么?就算我是,我家老爷也不是。”我道:“真的?”小姑娘忽然垂头丧气,道:“假的。我见老爷天天生那个人的气,却又没有办法。昨晚上又是戥子锤,又是戥子盘的,说了那么多,我就看出来了,老爷很器重你,认为只有你才能抗衡他。所以就跟老爷说,我一个人在府里太闷,让我跟着你,说不定还能让你回心转意,听老爷的话,那就万事大吉啦。”
我笑了笑,小姑娘又道:“老爷夸你聪明,就是阅历浅……”忽然脸上一红,期期艾艾道,“还说……还说……”我道:“还说甚么?”小姑娘忸忸怩怩道:“说你人品很好,将来我……我……能跟着你,是我的……福分……”福分两字几乎细不可闻,说着低下了头,羞得连耳根都红了。
我正要取笑她一番,见她粉雕玉琢般的小脸,像块红丝巾似的,唯恐玩笑之语,有失妥当,轻侮了她,便“啧啧”两声,学她模样,在脸上刮羞,道:“难道你的阅历比我深?脸皮比我厚倒是真的。”
小姑娘看着别处,道:“你们去找飞鱼帮,这么大的事,老爷手下能人异士,多得数不清,却派了我去,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说着回过头来,“昨晚那个抛鬼头刀的,当年一个人,一把刀,跑到太行十二刀的老巢,跟人家比划刀法,结果伤了六把刀,剩下的六把刀,恭恭敬敬地把他送下了山;还有那个赶车的,更不得了,五年前赤手空拳,把飞鱼帮搅得鸡犬不宁,武帮主便是因他,才给老爷送了书信,结下车笠之盟。”
我道:“你家老爷的结盟之道,是先推人入井,再递根绳子?”小姑娘凝眸看我半晌,才摇头叹道:“怪不得老爷说,‘铁猛烈烈丈夫,原非我所能相比。’铁猛一路对你未必友善,你心里仍旧服他,老爷对你推心置腹,你还是疑虑丛生。”我也叹了口气,道:“说得不错,铁猛为人,确实令我心折,只是昨夜你家老爷的一番话,令我现在连是与非,好与坏,都傻傻得分不清楚了。”
小姑娘笑道:“公子爷执念太深,好人也会办坏事,坏人也会做好事。公子爷遇事,应先问问自己,该不该做,再问问自己,想不想做,又该做又想做的时候就做,不该做不想做的时候就不做。您心底良善,无论怎么做,也做不出伤天害理之事,这便是从心之仁,不逾礼,从心所欲,不逾矩。”
我哈哈一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拿早茶来,吃完动身!我真该好好谢谢你家老爷,送我这么好个丫头……你叫甚么?总不能天天丫头丫头的叫。”
小姑娘道:“我叫希儿。夫人说捡到我的时候,我话都还不会说,也不知在草丛里呆了几天,居然活了下来,见了夫人也不哭也不闹,只瞪着一双小眼睛瞅她。夫人说,能活下来已经希少,这么大的婴孩,还不哭不闹,更是希少,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我道:“名字好听,寓意更好。”站起身来,又道,“不管你家老爷怎么想,也不管你怎么想,只要你跟着我一天,我便待你好一天。谁活着都不易,你一个小丫头被人遗弃,居然活到现在,还活得天天开开心心,更加不易。”希儿道:“谢谢公子爷。”我道:“以后只能叫我大哥,我算哪门子公子爷?”
希儿道:“我不敢。”我板着脸道:“你再叫我公子爷,我就去跟你家老爷告状!”希儿嘻嘻一笑,道:“那我叫你南生大哥……不好不好,叫你生哥?也不好听……叫你南生哥哥,这就好听得多了!”
我装模作样的道:“希儿,哥哥肚子饿了,早茶来了没有?吃过早茶,哥哥还要赶路。”希儿应道:“是,南生哥哥。”说完便笑,银铃般的笑声,溢满了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