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西域的冬季并不是一个发动战争的好时节。
彻骨的寒风、漫天的飞雪,滴水成冰的荒原,任何一次军事行动都意味着冒险。
可叛军偏偏选择在这样的气候条件下发动攻势,唯一的解释就是,大唐强悍的国力,同样也被恶劣天气实施了最大程度的限制。
另外,鹞子军、秃鹫盟以及各地潜伏的叛党,在叛乱前期的骚扰行动,还极大分散了身处西域的都护府驻军和各藩国的兵力。
于是乎,楼兰疏勒骤起叛乱,其发动的突然性和兵力优势立时令西域唐军反应不及。
当扎伊特的人头挂上库风城楼,徐成淼单人独骑驰出南门之时,远在几百里外的鄯善王城,冲天大火映红了半个夜空。
西域人民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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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今天这是第几次进攻了?”罗威喘着粗气问。
瞿白枫擦擦额角的鲜血,面色凝重的说:“第六次了,我们伤亡很惨重。尤其是健卒营的兄弟,随我们到这里的剩下不到两百人。”
罗威没搭他这个茬。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该说啥。七百同袍兄弟,都是多年出生入死的情谊,如今五百多人战死库风,罗威早把眼泪都哭干了。
近几日,鹞子军像疯了一样狂攻库风,他们不再只盯着东门,而是四面八方围攻。
李世卿率领大家拼死抵抗,才险险守住。
若不是突厥人不善攻城,除了几把破梯子外,其他几乎再没什么像样的攻城器械,恐怕早已经城破人亡。
两人兀自在城头感慨,远远看着李世卿兴冲冲的跑过来。瞿白枫站起身,问道:“大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突厥鬼撤了。”李世卿指着远处的阵营,瞿白枫罗威仔细观察,发现突厥马贼联军正在缓缓收缩队伍,朝后方开进。
罗威松口气:“他们也打不动了。”
李世卿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知道吗,寒潮要来啦。”
瞿白枫看看城头,果然,一直垂着的旗帜,又被风扯的立起来,呼啦啦作响。他心中一喜。寒潮过境,往往风力强劲,温度骤降。这时候,人们只有躲在生着火炉的室内才能安然无恙,敌军在帐篷里绝对是十分辛苦,更不要说野外攻城。
李世卿猜到瞿白枫的心思,说道:“老天爷站在咱们这边。趁现在还不冷,赶紧加固工事,我已经让马克木找人抬水去了。”
“抬水干什么?”罗威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世卿一脸坏笑:“浇水,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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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寒潮的可怕之处,非亲身体验过,绝对无法理解。一夜之间,暴露在室外的牛羊牲口就能被冻成硬邦邦的“石块”。
在凌冽的寒风中,突厥马贼联军根本无力发动任何进攻,只能蜷缩在帐篷内,先努力确保自己不被冻死。
突厥战士们都恨不得把火炉抱在怀里,好让自己剧烈的颤抖稍稍停顿。牛骨汤、烈酒一通猛灌下去,也管不了多久的用。每个人只觉的自己骨头缝里往外直冒寒气。
非战斗减员日益严重,每天都有几十具倒毙的尸体被抬出营帐,蒙格看的心急如焚。
鹞子军有严明的纪律,秩序还算好;可秃鹫盟本来就是乌合之众,已经有不少马贼开始偷偷溜走,到附近的村庄自行寻找落脚避寒的地方。
好在上天怜悯,在突厥大军彻底崩溃前,寒潮渐渐接近尾声,最难熬的阶段终于过去。
这一天,蒙格和吴凌发现天气稍稍转好,连忙下令全体动员,准备整军再战。
可是万万没想到,库风城的新变化又让他们彻底傻眼。
一座晶莹剔透的巨大冰块,孤傲的矗立在突厥鹞子军面前,充满嘲讽的意味。
原来,李世卿利用寒潮来袭的机会,命人将水反复泼洒在城墙和墙垛上。几天下来,库风城外围冻成了一个大冰坨子,又硬又滑。
照现在的天气,不到春暖花开的时候,这座冰城恐怕都很难化掉。
依靠目前的兵力条件,想进攻这样滑不留手的城池,简直是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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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如此顽强且花样百出的库风城,蒙格顿时感到欲哭无泪。不过,茫然无措的鹞子军首领也并没有纠结太久。
因为黄金大帐的训令来了。
令文出自突厥可汗阿史那默辛本人的手笔。他先是赞赏蒙格等将士在前期的战斗功绩,强调鹞子军为西域大战打下良好的开局。接着话锋一转,严厉申斥蒙格的拙劣战力,围困小小库风城长达近一个月之久,竟不能斩旗夺城,实在是无能至极。最后,他命令鹞子军和秃鹫盟主力即刻前往车师王廷西面重镇达沃,与楼兰大军会师。只留下少量精锐,继续监视袭扰库风城。
蒙格与达尔罕、吴凌商议一番,都觉得默辛大汗的指令非常英明,一来整个战争的形势已经没必要再把精力浪费在此地,二来监视与袭扰更能发挥出鹞子骑兵的优势,同样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封锁库风。
于是三人达成一致,立即执行命令,带着久攻不克、疲惫不堪的联军,赶紧离开这处倒霉伤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