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不瞒你说,额对这老蒋不看好。”盛娃突然说。“啊,东三省不打就撤兵,不得人心。这可是一大忌,”老仙儿瞅了二娃子一眼说:“不过,你们做生意哩,甭掺和这些个。”“没掺和。”“哦,额就是不放心三娃子,心直口快的。”“没事,有大哥、二哥哩,额就跑跑腿。”“跑腿也要多长个心眼。”“知道。”“啊,你就放心吧,有额和盛娃招呼着哩。”昌娃吃了口纸烟说。“你们在外头可勤打听着。这都是几辈辈多少年的心血,觉上不对火了,就早做打算。要不然,一炸,那就啥也没了。”老仙儿叮嘱道。“啊,外还说哩,肯定了嘛,和几个东家都商量过了。”“哦。”
“这年头,还是做兵械生意赚钱。”成娃说。“可不能和日本人打交儿,不能愧对祖宗。”老仙儿瞅了瞅三个儿子说。“你放心,昧良心的钱咱不赚,没气节的事咱不做。”昌娃答道。“哦,晓得就好。赶卖那三座院子的时候,我走南斜跑了一回。立在地头,额就想,老祖宗留下这么多后人,可连一茔坟都没留,把地腾得净净的让子孙种。其实,人这一辈子,钱财呀东西的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只有做点正经事,才是做人的本分。”
“哎呀,额就说额不言语,可你就说的没完没了,大年时节的,给娃哩说这些个做啥呢?真是越老越啰嗦了。娃儿家都大了,他们都晓得。”刘家老妈笑着插话道。“哈哈哈哈,啊,对了,大过年的,不说这个了,你们都歇去吧。”“嗯。”就这样,父子几个闲聊了一会儿,各自自便了。昌娃回屋休息了,盛娃和成娃出门跑去了。
正月初三,按照柿子湾一带的风俗,是回娘家。老仙儿的两个女儿,也就是荣儿、桂儿与女婿、儿女半早上就到了柳湾,老刘家迎来最热闹的一天。庄户人以午饭为正餐,堂屋里是八仙桌,两头炕上各一张大点的炕桌,就这还坐不下,还在园子里的棉帐篷内又摆了一桌。每桌都是同样的菜,一盘盐水鸭、一盘熏鱼、一盘豆芽、一盘回锅肉、一盘扣肉、一碗红枣甜米,主菜是火锅。火锅里是白菜、胡萝卜、白萝卜、烧山药丁、烧豆腐丁、粉条、肉片、牛肉丁、鸡块、肉丸子、鱿鱼什么的。儿孙满堂,其乐融融,老两口可开心了,上了汾酒。
吃过正餐,上了糖茶和麻花盘盘,闲聊的闲聊,玩的玩。半后晌就开了晚餐,吃了吃,女儿、女婿、外孙的便赶马车回去了。人多热闹,人多也休息不好。这不,赶收拾停当,就快黑过头了(柿子湾一带的土话,接近黄昏的意思)。昌娃蹲在屋门口吃纸烟,只听得“哇哇”两声,抬头一眊,园子里枯树上有一只乌鸦,起身拾起土块就把它赶跑了。也许是累了,这一夜,花园里特别宁静,早早的就各自睡了。
第二天也就是初四早上,平时都起得很早的老仙儿还在睡着。老伴儿想,大概这几天累过头了,就没喊他,便抹洗去了。等忙完了过来一看,老头儿还没起来,就忍不住去喊。可连叫几声都没喊醒,过去一摸,身上都凉了。就这样,老仙儿平静地驾鹤西去了。顿时,花园里哭声一片,弄号衫的弄号衫,搞纸扎的搞纸扎,报丧的报丧,抬棺的抬棺,入殓的入殓,吊丧的吊丧,打墓的打墓,里里外外忙碌起来。刘家老母亲说,人家在的时候讲,国难当头,哪天他不在了,就一切从简。昌娃按照先父的遗愿,张罗起了丧事。
三日合棺,儿孙们想起往事,再加上突然,一个个哭得像泪人儿似的。刘家老母亲靠着被卷儿坐着看看这儿,瞅瞅那儿,没有言笑,一会儿便睡着了。等大家有空过来,见老太太脸色都蜡黄了,一动不动靠在那里像睡着了似的。赶紧喊了老家儿一眊,才知道人也走了,又是哭声一片。亏好身子还软着,赶紧穿老衣、入殓的,忙乱了一阵。
就这样,这老夫妻俩三、四天时间先后过世,儿女按老人的意思,简简单单地发落了。对此,村里人也多有议论。在此,就不赘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