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几个老头老婆儿在村门口碑楼儿跟前坐着,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从村门进进出出的人,也有一句没一句地插插话。“哎呀,想不到,村里这城墙还都修上了,城门也安上了。”“这都是帆娃大爹(伯)的功劳嘛。”“啊,可不的,不是人家牵头的话,兴许就弄不成着哩。”
“哎,南头巷那嘉祥家的北厦都拆了嘛,要翻盖的,咋又停了呢?”“这才不是的,那么大年纪了,还唤人家名儿哩。”“哈哈,那就唤云生爹,嘿嘿。”“啊,这就对了。看小的喊你名儿,你心里舒服吗?”“啊,也是。”
“敢没听说呀?正打官司哩嘛。”“和谁打官司?”“毬的,和明娃家嘛。”“嘿嘿,娃哩呀打官司还是大人的问题。”“啊,嘿嘿,你不教喊大人名儿,这就还得说大人。额觉得还是因为嘉祥和邦娃。”“两个脾气都倔,一个不让一个的。”“因为啥?”“滴檐地嘛。他北厦滴檐地在明娃家胡同哩嘛。”“那从前不就是那样嘛。”“可云生家要把椽换成粗的,檐要出长嘛。”“哦,怪不得。”
“毬的,滴檐地咯,又不占窝儿,认真外咋呢?”“哈哈,是外说法。都好着呀,咋样都好说;可肚里有意了咯,肯定就寻茬儿哩嘛。”“他两家咋下的别扭呢?”“啊,还不是年时个因为争那座院子的呀。”“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话可不能这样说,外滴檐地就应该在自家基地里头。”“哦。”“你占了人家基地啦,那自不然的,不打官司嘛。”“哦,也是,搁了谁身上,谁都不愿意。”“啊,就是。”
“啊,怪不得这一阵子两个老家伙都不见出来了。”“嘿嘿,你这消息就不灵通,嘉祥都住到县里去了。”“我难过了一阵子,就不晓得这些事。外咋呢,住到县里?”“嘿嘿,打官司哩嘛。”“哈哈,那是耍牌子哩。”“有钱咯,毬,不耍呀,嘿嘿。”“外,敢邦娃就输定了?听你说的这劲气。”“那也不一定,嘉祥就不占理嘛,就。”
“啥理不理的呢,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哎呀,也不能这样说,外,要是没章法了,那还咋弄,总得有个章法吧。”“也是。外,你说这谁输还不一定哩。”“那可是。”“那嘉祥要是输了咋弄?”“输了嘛,他只有后退。”“后退?敢后檐墙往后退?”“啊。”“那院子不就小了呀?”“那只能那样,他还有啥法子呀。”“哈哈。你这就把案子都给断好了。”“嘿嘿,就是这个理嘛。”
“就没想到嘛,邦娃那两下子还能买得起那么好的院子。”“你敢觉得邦娃屋里没钱呀,人家那是财不外露嘛,敢从前住在窑里的就穷呀。”“毬的,听说发了横财了嘛。要不是的话,他能买得起?”“嘿嘿,那都是这样传哩,谁知道是真是假呢。”“啊,就是。”
“嘿嘿,邦娃就不说了,就说国儿吧,省吃俭用一辈子,还不是给仁娃留下啦?要额说,还是仁娃有福,那都是命里带的。”“啊,仁娃不是给国儿做娃的话,能有这份家当?房子翻盖的和那新盖的一样。”“这下仁娃妈可没说的了。”“那可,她还有啥说的呢。”
几个人正聊着,这时从村口坡儿那里走过来一个戴着瓜皮帽和圆片茶镜、身穿长袍、肩上搭个搭子的老者。“哦,先生来了嘛。”“哈哈,都在这儿坐着哩,这村子大变样了嘛。”“啊,来坐坐。”“哎,生意不歪吧。”“就串串村子,生意不生意的都在其次。”“眊这乱的,算卦的一准多。”“啊,解个心焦儿个。”
“就闲说哩咯。哎,你眊眊,看谁坐朝顶呢。”“嘿嘿。”“这才不是的,现今哪里还有朝顶呢,人家唤那个啥呢,哎,对总统。”“毬的,那名名子常变哩咯,那几年唤总统,现今也不知道唤啥啦。”“哎呀,问人家算卦先生哩,你打啥岔呢。哎,听先生说说。”“嘿嘿,”算命先生煞有介事地掐了掐指头道:“将军头上一棵草,二人站在石头上。”
“毬的,直说哩咯,打啥谜呢。”“这就是卦底儿嘛,”先生笑着说:“对了,你们坐着,额走村里转转去。”“啊,你转呀,咱甭耽误人家做生意。”“啊,哈哈。”就这样,快晌午了,几个老人便各自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