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云生爹买了老仙儿家那座最好的四合院,也就是紧靠高门楼的那座。本来是明娃爹想买这座院子的,因为前些年他近一家弟弟(就是未脱五服的本性弟弟)仁娃爹买下了高门楼东边的打麦场,和西边的两座相比,这座院子离打麦场最近。可人家云生爹也想要这座院子,而且出的价儿也高。于是,明娃爹只好买了西边那一座。至于中间那座嘛,是海旦爹买下了。如此一来,这高门楼便成了刘、邢、孙三家共用的大门。
也因为这次买房子,争来争去的,使得明娃家和云生家落下了不愉快。这柳湾就三、四家姓孙的,至于他们什么时候、什么缘故迁来的,没有人能说清楚。只晓得其中的两家是才脱了五服的,也就是说他们在亲缘关系上还比较近,这一个是明娃爹,小名帮娃:另一个是仁娃爹,小名国儿。
这国儿家的勤俭在村里是出了名的,那衣裳常是补丁,只是洗得透干净;一泡屎尿都舍不得丢到别人田里,紧慢憋不住了,不得已拉到人家地里,也会唉声叹气地心痛半天的。可天不厚人,偏偏几代单传,到了国儿这一代居然还断了,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国儿家原本是住在南头巷东边沟沿的窑院,两面西窑,一面北窑。窑洞是最原始也是最经济实惠的住窝。可国儿家这窑,却和别的窑不一样,它是土坯卷成的。
卷窑,一般得顺着土崖垂直铲出一块窑基地,把地基给夯实了。接下来,就是用多少天拉土、洒水、打制土坯。等算着土坯打够了数,才可以动工卷窑。先在窑基上用土坯或者用土坯和砖,按照窑的宽度,砌出长方体的窑腿儿,一般得砌一人多高,还要够厚实才行;然后,把卷窑用的楦,就是那种半弧形的架子,靠后面的土崖架在砌好的窑腿上;把土坯靠楦支撑着砌上去,每砌一层,把楦往前挪一层,就这样一层一层往前砌,等长度也就是窑的深度够了,就卷成了拱形的窑孔。等窑孔干透了,用土填平窑顶,或者把窑顶补砌成坡式,在上面瓦上瓦,就算大工告成,就剩下窑的内部墙面处理,砌窑的前檐墙以及安门窗了。
大凡这样卷窑的,都是窑院地面和街面落差比较小,就是说低不了多少,从窑院上巷子里的坡儿也小(即短)。当然,也有在平天平地上卷窑的,因为卷窑比盖砖瓦房花钱要少得多的多。
据说,当年国儿说媳妇的时候,媒人给说了好几个,可人家女方嫌他家住的是窑洞。于是,国儿爹就下狠心、买下了老仙儿家的打麦场,从窑院里搬了上来。当然,这多年前的事了。不管怎么,这国儿爹妈就国儿这一个娃,要说穷到什么地步,也不至于。可从明面上看,国儿爹妈过世时,并没有留给国儿别的什么家产事业。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国儿夫妻俩也是又勤勤又省,只是没生下一儿半女。后来,经人说和,就把邦娃的二娃子也就是仁娃过继了过来,知根知底的,彼此放心,不用改姓,还是姓孙嘛。这里说过继,是因为两家到了邦娃、国儿这一辈才脱五服,实际上,是仁娃给国儿做了娃。
这国儿家究竟有没有钱,村里没人能说清楚。不过,这卷的窑和盖的房子一样,要长期不住,不是墙皮脱落,就是渗水漏雨的。这不,去年一场大雨,紧接着又一阵子连阴雨,那老窑院的北窑便塌了。
你猜怎么着?那窑土里有亮晶晶的东西,扒开泥土一看,竟然是银元。这村里人还算淳朴、得道,赶紧喊来国儿。一家人仔细扒了几天,甚至把窑土细细过了一遍,还真找出不少银元。不用说,应该是祖上屡次塞到土坯缝里的。这下可把国儿一家乐坏了,也在村里传开了,成了临儿近处的一大新闻。因为有了这一笔钱,国儿就把打麦场里的几间房子翻盖了一下,像椽呀檩呀梁的都统统换粗的了。
其实,翻盖这房子还有另一个原因。仁娃毕竟是邦娃的二儿子,自然和亲爹亲妈甚至亲姊妹有着斩不断的血脉关系。仁娃过来之后,国儿夫妻俩还像从前那样节俭。这本来也不是啥歪事,可仁娃亲妈常唠叨个不停,说国儿夫妻俩抠门的、对她娃不好啦什么的。于是,国儿夫妻俩就决定翻盖房子,那意思也很明白,就是做给仁娃亲爹妈和亲姊妹看的,不是吗?你说我们对仁娃不好,可我们又不胡吃海喝的,还不是把钱都给仁娃翻盖房子了嘛。再说了,仁娃眼眊上也要说媳妇了,房子翻盖一新,那不更好吗?
就在第二年春天,这云生家要翻盖南头巷高门楼里面靠西边院里的北厦。房子盖得年代久了,原本椽子就细,排得也稀些,前两年就开始漏雨了。于是,就打算翻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