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国义扑哧吐了一地的饭糁儿,把碗挪了一下,换个地方的饭,继续扒到嘴里。
熊根香给挖了一碗油枯饼到潲桶给牛吃,耕了一上午的田,一桶潲水都吃不下会饿死。牛闻着香喷喷的油枯饼,这才开始吃起来。
又听到顾国义在抱怨顾良燕的饭饭没煮熟,熊根香也受了顾良燕不理不睬、摆脸的气还没发泄。
“那总是,生怕多烧一灶火,跟病拐了手一样,拔的秧也全是泥巴块,一担秧挑起来要砸断背脊骨,丢到田里去哪里栽得开?吃起来就精精灵灵的,总是添了锅边上的吃。那挂在钩上的篾篮子,那么高,也要想办法把篾篮子顶下来,吃到里面的桃酥饼,真是要吃逼。做起事来就懒手懒脚,那个衣裳哪里洗了,裤子的裆还是梆硬的,领子膝盖上手肘上的迹子还是原封不动,哪里有刷子刷了一下,哪里用刷子刷一下哪里就会累断手!我疑得你就是提到塘里打湿了一下,然后捞起来晒到这里来的!真是懒得溺脓溺血!”
熊根香开始站在坐着的顾国义面前骂,现在又站在趴在桌边吃饭的顾良燕面前骂。
顾良燕什么都没说,把筷子往碗上一搭,跑到灶屋去了。
熊根香开始还以为顾良燕跑去灶屋是要再烧两灶火,把饭蒸熟些,结果没想到,拉风箱的声音没听到,倒听到锅砸掉的声音。
跑到灶屋一看,一口锅,一锅饭,全砸了。
灶前的砖是垫脚用的,因为顾良燕个子小,够不着锅里。这会子垫脚的砖块砸到了锅里,给锅砸得开裂。顾良燕还把锅铲扬起来,使劲往锅里砸,把蒸饭的米箅子也砸了个稀烂。
“你这只死人女,你是脑袋壳子有神经病,这是我的锅,这是我的米,你有什么资格砸我的锅,作了我的米。把你生出来,供你吃,供你住,对你太好了。这是我屋里,你不想吃给我滚出去,不要到我眼前。作了辛苦种出来的粮食,也不怕天上的雷公劈死你!”
“来呀,叫雷公来劈死我呀,叫他赶紧来劈死我!他要来劈也会先劈死你这只老泼妇!”
雷公没来,顾国义先来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熊根香才能感觉到顾国义跟自己一条心,是前嫌尽弃、同仇敌忾的想法和做法。
顾国义愤怒地冲到灶屋,一个凶狠的巴掌扇过去,揪着顾良燕的一把松毛头发,拖到堂前,甩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
顾良燕被辱骂,被扇巴掌,被拳打,被脚踢,揪头发,被牛鞭子抽,蜷在地上一动不动,不比门口耕了一上午田、被打得遍体鳞伤、潲水都不想吃的牛好多少。
每当敌人被打倒在地,熊根香心里都会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欣慰,以前不敢说出口的事,现在终于能做点什么。但是又有一点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然后看到脚下一动不动的顾良燕,又会有点愧疚,不过是她砸了锅,她驼打是她活该,怕别人不相信,又跑到门口禾场去跟人讲一遍:是顾良燕砸了锅才驼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