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三十年的人生过得平平淡淡,也是轰轰烈烈,在平凡的生活和工作中从被人欺负到泼辣骂街没人敢上前劝阻。其实她怕人怕的要死,正因为怕才用泼辣把自己层层武装起来,保护自己不被世间恶意所杀死。最终她还是累了,提心吊胆的活在人间。也去看过心理医生,进门看到一群病人围坐排队,叫到号的病人坐到医生面前讲述自己生活中的种种不顺心,然后医生安慰几句给开点药,喊下一个号。
轮到她时,满面春风地跟医生谈笑风生,测试全是网上流传烂了的题目,结果自然全是正常。讲到最后,医生说了一句,你没有问题,但你应该让身边的人过来。
展昭昭知道自己尚未到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境界,她只是单纯讨厌人性中被表露出来的种种恶还包裹着道德的外衣。
实在太讨厌人和人制造出的世界,她唯一的选择就是解脱自己。
“既然你不要命,不妨借给我。”男人站在她背后,大背头梳的一丝不苟,油亮亮的泛着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光,黑色西装三件套配上领带端端正正诠释“衣冠禽兽”四个字,或者“斯文败类”也行。
展昭昭皱眉,床上的尸体的确是她,她也已经灵魂出窍等着黑白无常来勾走,怎么还有人跟她说话。对啦,门是锁好的,午夜十二点,能进来的只有鬼。
想到鬼,她下意识的惊慌,阴气不够的魂魄轻飘飘的动了动并不能够躲开,她鄙视自己已经成了鬼居然还怕鬼,回忆起做人的时候十分怕人,便心安理得的害怕走进她房里的男鬼。
做一连串心理活动和动作时,男人面无表情地等着她,等到她做下要怕他的决定后才继续开口:“我是玄武。”
玄武,乌龟背上缠条蛇,传说能通冥界的上古神兽。展昭昭的心思立刻又动了:为什么他没背乌龟壳,手上也没拿条蛇,可能这样影响他作为大神的形象。她在脑子里自问自答的同时有点小激动:难道是遇到了黑白无常有事,换成玄武大神来替班勾魂?可惜她成了鬼,无法跟人分享这种比中彩票几率还小的事,转念又意识到,即使活着,她的心情也是无人可说。
“好,我的命你借去用吧。”她爽快地答应,无所谓有或者无,无所谓生或者死,她有的是一时心情,过了就过了。
玄武报给她一个地址:“明天上午过来找我。”确定她记住后把她的魂魄放回身体里。
吃了一百多颗药丸的展昭昭大半夜起来吐过两场后,无病无痛的又活了。
前半夜她在死,后半夜在活,整晚都在折腾,半死半活间听玄武大神讲述借她命要做的事后,给她一杯热乎乎的甜牛奶便留她独自考虑。
她不需要考虑,昨晚已经答应的事,不会再花第二遍心思去想,她仅是喜欢安安静静地待着。有近百年历史的老房子,在春寒微雨里泛出潮气,粉刷墙上斑驳蓝黑色霉点,到了梅雨季节,霉点会变成霉斑,丑丑的晕渍成一片,然后夏天一到,整块整块地掉墙灰。外婆家也是相同的房子,年复一年刷墙掉墙灰的轮回中有她整个阳光明媚的童年。当然偶尔也有阴云,是她时不时腆着脸来蹭饭的奶奶,一个矮小的老太太,永远穿着灰扑扑的衣裳,笑纹里都藏着阴狠劲。每一次她都会被吓哭,躲在外婆怀里哭到睡着,醒来还会抽咽两三天,在外婆外公轮番给她买糖买汽水中慢慢忘记噩梦。但是过段时间奶奶又会来,根本不在意她的惊惶哭泣,她对人最初的害怕源自于此并影响她不甚顺遂的人生。
在心里滋生起久已忘却的恨意前,玄武大神问她:“决定了吗?”
前尘往事皆成浮云吧,命都不要的人,有什么可以拿来在意,她站起来点点头。
玄武大神右手上发出幽光,她的左手自动抬起合上玄武的手掌,脚尖离地,一神一人手臂持平,合起的双掌中光芒愈甚,流动出光束盘缠上手臂。
“立此契约生死无悔。”
“生死无悔。”
契约既定,满屋光芒闪过又复归于平静。青石板上滴答雨声未停,展昭昭左手上多了一个类似银质的手镯,上面挂着三个铃铛,晃动不出声音。她知道她的命不再属于自己,即便意外死了,玄武大神也会用这三个铃把她唤回来继续未完成的任务。作为交换,玄武大神的力量她可以随取随用,前提是在她肉体凡胎能够承受的范围内。所以她开始担心起自己的身体,运用不了所需的灵力,她岂不是要在死了活,活了死之间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