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的冬天十分的冷,冷到了人的心底里。
这个茅草屋不大,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结实,但足以挡风御寒,而且搭建在极为隐秘的地方。
袅袅炊烟从茅屋屋顶飘散出来,老远便能闻到茅屋中的饭菜香味。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要找到你很容易。”
茅屋外的草地上,两个人相互对峙。一个人穿着青色长袍,袍上还有许多布丁,但这个人右袖里空空如也,竟是个独臂人。另一个人身着紫色衣衫,从上边花纹到布料,都是上上之作,可见此人来历不凡。
“你杀了王百信?”紫衣人盯着那个空当当的右袖,“看来那一战你并不轻松。”
独臂人左手拄着一柄没有鞘的剑,说道:“人是我杀的。”他的眼睛里满是苦愁。
杀了人还会有苦愁的滋味?
“他原本不必死的。”独臂人摇摇头。
“哦?”紫衣人来了兴趣,据他所知,独臂人杀的人都是该死之人,他看准要杀的人,极少能活着。
但是独臂人并没有过多言语解释此事,紫衣人也便没有追问。
两人就那么站着,寒风吹来,他们也不怕冷,尤其是独臂人,他的青色长袍看起来那么单薄。
“阿叶!”茅屋里走出来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子,不是很美,却清秀可人,别有一番气质。
“饭都快凉了。”她嗔道。
独臂人清冷的面庞终于露出一丝微笑:“马上便来,萍儿先吃吧。”女子瞪了他一眼,再看了看那紫衣人,之后转身进去了茅屋。
紫衣人目瞪口呆,他可从来没有见过独臂人笑过,不过让他吃惊的还是那个女子并不是倾国倾城之色,他怎么会与这样的女子住在一起。
“你变了。”紫衣人说道。
“人都会变得。就像我以前喜欢美女,可现在只喜欢她。”独臂人淡淡微笑,他看起来很幸福。
“你的确变了。”紫衣人再次说道,他特意将“变”这个字压的很重。
独臂人又恢复了清冷神色,“你到底来做什么?”
“和你决斗!”紫衣人重重地说道。
“你大可不必。我已没有右手。”
对于一个用剑的人,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失去右手,比杀了他还要痛苦。紫衣人当然知道这些,但他同时也明白如果眼前的独臂人真的用不了剑,那他就不会拄着剑了,左手拄着的剑。
紫衣人的目光从空当当的右袖上移至独臂人的左手,看着他的剑,左手拄着的剑。
那柄没有鞘的剑,又细又薄的剑,在寒风中挺立,没有任何污渍,看起来那么雪白铮亮。
可紫衣人心中清楚,这柄剑,是有多么的锋利,多么的冷酷,雪白的剑身不知沾染了多少血液。
独臂人道:“你还是不肯走。”
他抬眼看着紫衣人,紫衣人也盯着他,和起初一样,就那么相互盯着,谁都没有言语。
整个天地一片肃杀,茅屋中的饭菜香味也已变得稀薄,这两个人还在那么相互对峙。
良久。
“我还是输了。”紫衣人轻轻说道,他抽出腰间佩剑,在自己面前举起,又让剑回鞘。
“你该走了。”独臂人道。
“是的,我要走了。”紫衣人顿了顿,续道:“你终究要回来的。那些人不会放过你。”
独臂人眼神一动,最终还是低下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说完,转身走近茅屋,独留紫衣人在门外。
紫衣人面色一变,破口大骂:“小爷好心前来提醒你,你倒好!饭都熟了也不请小爷进门吃一口!”
“刚刚闻那饭菜味道,似乎是嘉兴粽子和宁波汤圆!怎么一个关外女子还会做江浙菜了?”紫衣人骂完后,又自言自语起来。
他望着这个小小茅屋,终于还是叹口气转身离去。
寒月挂在天空,月光洒下来竟是银色一片,皑皑白雪再配上月光,不是银色还是什么颜色呢?
紫衣人走后不久,关外就下起了大雪。黑褐的茅屋屋顶,此刻也被白雪覆盖。
“冷吗?”茅屋内,独臂人看着躺在怀中的女子。
女子瑟瑟发抖,可还是说道:“不冷。”她还是那么倔强,爱逞强。独臂人苦笑,不过还好,眼下漆黑一片,女子看不到他的苦笑,不然又会蛾眉倒竖,樱唇一噘,嘟嘟囔囔半天了。
独臂人这样想着,还是将怀里的女子往紧搂了搂。
“阿嚏!”女子打了一个哆嗦,她果然还是冷的。
“萍儿。”
“嗯?”
独臂人叹道:“过了冬天我们回江南吧。”怀中的女子立马坐起,“你疯了!阿叶!”
“听话。”阿叶淡淡说道。
女子“哼”了一声,刚欲反驳,一个冰凉的唇印在自己的唇上。
许久。
她又躺在阿叶怀中。“萍儿,就这么说定了。”阿叶道。
叫萍儿的女子“嗯”了一声,出奇的再没有反驳。
阿叶露出淡淡微笑。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以前的阿叶从来没有这般仔细认真温柔的吻过一个女子。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遇到这个女子?还是遇到他?
阿叶脑海中闪过白天那个紫衣人的身影,嘴角笑意更浓,自己变了,可他还是没有变化呀。
萍儿早已睡着,阿叶还没有睡,他似乎还在想着事情,或许是一些烦人的事,或许是一些开心的事,也许是对一些未来的策划,有谁知道呢?
黑暗中,两人终于都全部睡去,能清晰地听到他们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声。能听到的只有这些,能看到的,什么都看不到,太黑了。
可是,有一道光!那道光很微弱,却是一道冷冽肃杀的光。那道光来自阿叶的剑,那柄剑此刻就静静的摆在阿叶身边,守护着主人与主人的妻子。
……………………
寒月下,大雪中。
王百信府中。
主人家死了,被人杀了,剩下些女眷与管家仆人们一道分了金银珠宝等物,纷纷离开这个鬼地方。毕竟这个府上,除了王百信,还死了其他的人,死的不只一个。
所以没有灯火,黑乎乎的,很阴森。在这么阴森的府上,突然有光亮,那是烛火光!
大厅。
看起来女眷和管家仆人都走得很匆忙,死人的尸体都还摆在厅内,都大睁着双目,死不瞑目。
一伙人此刻就在大厅里,活人。他们仔细地翻看尸体,不知在找些什么。
他们中很明显以那个脸上有一道二寸疤痕的人为首,因为只有他没有翻看尸体,那道疤痕从右眼处划下,看起来不是那么可怕,反而很配他那双阴翳的眼睛。
“麻副帮主!”
原来这个有疤痕的男子姓麻,还是一帮派的副帮主。
“怎样?”
属下人说道:“麻副帮主!都是咽喉中剑!其他地方稍有划伤,却不致命!”
麻副帮主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意,果然是他!既然有了线索,那离找到他就不远了,嘿嘿!这一剑之仇,始终是要报的。
“果然在关外!这几日都打起精神来给我仔细找!”
“是!”属下人齐喊。
他们是在找谁?是找阿叶吗?应该是吧,毕竟这里的死人都是他杀的。
麻副帮主裹了裹身上的棉衣,“关外还真他娘的冷!”
………………
第二日。
阿叶从梦中惊醒,却发现身边的人儿已经不在,左手摸了摸,床是冰的,看来已经起床很久了。
“你醒了。”萍儿从屋外进来。
“你还是起的这么早。”阿叶有点责怪之意。这么冷的天,他想让她在多睡一会。
“我一向起的早,以前就是这样,让我迟起不太习惯。”
阿叶笑笑,从床上下来,走到女子身边。
他抱住女子,将头深深埋在女子的脖颈,女子淡淡的香气让他陶醉。
萍儿感到他有点湿润的头发,问道:“又做噩梦了?”
“嗯。”
看来他经常做噩梦。
“什么时候走?”萍儿道。
“过一会。”阿叶道。
“嗯。”
两人沉默一会,阿叶放开女子,走近床沿拿起他的那柄剑。
左手食指弹了弹剑身,“嗡!”剑鸣!
“你终究是要回去的,那些人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