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周瑜,纵是再看不顺眼周异,蔡邕也没敢把“周异那厮”四个字挂在嘴边,有怨是有怨,但堂堂当代大儒,当着子侄辈的面骂对方老子,这种事情他还是做不出来的,他蔡伯喈也是个要脸面的人物。
“《琴道》之类我也不考你了,这样吧,我这边抚琴一曲,只要你能续上,便为我入室弟子。”
“请蔡公出题。”周瑜恭敬一礼。
蔡邕拍拍手,从大堂屏风两侧各走出一位侍女,每人怀抱一把七弦琴,其中一位缓步走到周瑜座前,轻轻地把琴放到周瑜座前的檀木几上。
蔡邕笑着说:“这是我珍藏的两把古琴,虽比不上绿绮等名琴,但别人得之也当做传家宝。周小子,那我就开始了。”
周瑜微微颔首。
蔡邕敛装肃容,抬手拂向琴弦,“嗡”的一声,琴音不绝。
“好琴!”周瑜不禁心中赞道。
稍作试音,蔡邕双手不停,五指翻动,汩汩清音自弦间流淌而出。
初时曲调低沉舒缓,仿若黎明前夕,万物俱静,静静地等待着那即将升起的朝阳;渐渐的琴音转向清澈干脆,犹如山泉叮咚作响,似乎世间万物都在为朝阳升起而欢呼,而喜悦,芽发,鸟鸣,春天,到了;轻拢慢捻抹复挑,蔡邕抚琴的动作逐渐加快,琴音欢快而又炽烈,就像夏天的那一抹阳光,照耀了万物,百花开,百果结,万物向太阳献上了自己最珍贵的礼物。
周瑜双眼微阖,指尖伴随着琴音的轻重缓急在檀木几沿上轻轻叩击,心中不由叹服,蔡邕不愧为一代琴艺大家,随手一曲亦如天籁。
这边厢,两个十来岁的少女正躲在侧门后,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嘀嘀咕咕。
“阿姊阿姊,我记得好久都没听到阿翁弹琴呢。阿翁弹得真好听呢,刚才有好几只小雀儿都飞下来不肯走了呢。”
年纪小点儿的少女满脸兴奋地对着自己的姊姊说着,旋即又咬着指头,低着小脑袋闷闷不乐地说道。“要不是贞姬太笨了,就能把那只小雀儿给抓着了。那样就能让福伯晚上给我们烤着吃呢,福伯的手艺真好,光是想想贞姬就流口水了呢。”
看着自家小妹咬着指头流着口水一脸陶醉的样子,显然是正在幻想着小雀儿烤熟的样子,这个小馋猫,蔡琰不禁好气又好笑,屈指在蔡珪头上弹了一下。
“别闹了,阿翁结束了,轮到那位周公子了。”
“哦。”蔡珪抱着头,弱弱的应了一声。臭姊姊,就知道欺负我,小雀儿都快吃到嘴里了被你给弹没了,哼,坏姊姊。
蔡琰并不知道旁边的小馋猫已经打定主意要赖她一只烤雀儿了,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被那渐显萧杀的琴音给吸引了过去。
只见琴旁的男子眼神专注,修长的手指缓缓拂向琴弦。
蔡琰听得分明,他是按着古人的琴曲,在交替奏着泛音和按音,音色深沉绵长,仿若秋天的夜,在一天天逐渐拉长。琴音缠绵婉转,却又带着一丝诀别之意,大军,要出征了。琴音延绵不绝,曲调渐渐变得激昂,听起来有如军中阵阵鼓声,如雨般急促,催促着大军向前,再向前。
忽然音调迭迭的转了几个圈,越拔越高,音色尖锐高亢,杀气凛然。只闻琴音,便好像置身于战场之上,硝烟弥漫,人吼马嘶声不绝于耳。听得人两股战战,恨不得离席而去。
“没想到,这小子身上的杀气这么重,兵家子弟就是这点不好。”蔡邕嘀咕道。
窗外的鸟雀原本被蔡邕的琴声吸引而来,却被周瑜曲调里的杀伐之气一激,一个个惊得展翅而飞,眨眼间便跑了个无影无踪。其中有几只胆小的雀儿,还未飞高便被周瑜的琴声吓得心肝俱裂,直挺挺从天上掉下来跌落在地上,再无一点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