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深傅沉忙前忙后又挖了好久,终于救出了所有弟子,独不见郁胜宗,但是平日里郁胜宗都是回家与老父一同居住,所以也不以为奇。二人休息片刻,傅沉一言不发,将自己推到守静堂前,静静看着山下的人间地狱,眼里也闪过一丝异芒。身后却传来成深的一声惊叫。
九道胎息诀遗失了。
少林山门,丘若君缓缓走出山门,非尘一路相送,直到走过来时甬道。他转身回礼说道,“这些日子以来叨扰非尘师父了。”哪知非尘哈哈一笑,一拍他肩膀说道,“丘兄客气了,只是这次你来我少林,门中师叔师伯在旁,不好向你讨教。改日我上华山去,咱俩痛痛快快打上一架。”他性格粗鲁,这一拍之下,手上着实加了不少劲,只拍得丘若君痛的一呲牙,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也知道了非尘便是这般性格,也不以为意,只是苦笑道,“好,一言为定。”
却听身后一人缓缓笑道,“师兄身为出家人,和丘檀越这般称兄道弟,师叔听了,可又要不快了。”二人一看,此人庄严端正,风华绝代,脸上挂着淡淡笑容,隐隐有宝光流动。不是非因又是谁。此时他正手执笤帚,清扫着甬道上的落叶。
非尘话头遭他打断,也不以为意,哈哈一笑,“非因师弟这话可错了,师叔佛法武功何等高明,我随便一句话,如何能惹得师父生气?”非因摇摇头,淡淡说道,“总有你说嘴的。”他又转身看向丘若君,“不知丘檀越这次可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丘若君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
非因淡淡一笑,不再去理睬,继续扫地。丘若君忽然道,“扫地这等寻常事情,交由寺中寻常小沙弥即可,何必事必躬亲。以非因师父的佛法修为,何不救济世人、渡人。”非因笑道,“小僧前尘过往,所负之人甚多,今日虽入沙门,仍然日夜惴惴不安,只有扫地之时方才能心静。”他忽然停止扫地,瞧着丘若君说道,“我连自己尚且渡不得,如何渡人?”
丘若君思量片刻,不得其果,只有向非尘非因二人抱拳道,“多日叨扰,打扰贵寺了。丘某就此别过。”
二僧还道还礼,忽然西南方向隐隐传来一阵晃动,那感觉虽小,但脚下地面微微晃动,确实真真实实。
丘若君脸上闪过一丝忧色,又与二僧聊了几句,跨上骏马,飞驰而去。
江南,惊皇山庄,玲珑阁。
此地正是惊皇山庄主殿,残月堂。玲珑阁势力坐镇江南,几乎掌握江南地区大半的财力,门阀弟子遍布武林。它又与当今朝堂有着各种千丝万缕的关系,门中弟子不仅有许多弟子在朝为官,还有几名可以说是皇亲国戚。是以这座残月堂装修的是富丽堂皇,毫不逊色皇宫行殿。内部雕梁画栋,那是寻常江湖势力无法比拟的。
玲珑六老此刻静坐于残月堂两侧,他们六人性情各异,有的人正闭眼养神,有的人用脚打着拍子,有的人数着殿上雕刻的异兽祥瑞,有的则是老大的不耐烦,嘴里不时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此外,在那不耐烦的老人身后,还有一名少年,长身玉立,瞧着老人喋喋不休,嘴角有一丝微笑。多半是他的孙辈。只是身为后辈,不好多言,只是瞧着老爷子一顿说,却不出言阻止。
显然这六人正在等待一个大人物,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怎生这样大的脾气,竟然叫他们这般好等。
从一开始就哼哼唧唧的那个人首先不耐烦了,这人花白胡子一把,看起来是里面算是年长之人,站起来怒道,“这小妮子忒的不知礼数!就算她贵为阁主,咱们总算是她的叔伯长辈,明明跟咱们说有要事相商,却累的咱们再此地空候半日,这不是...这不是耍咱们吗!”
旁边那个脚打拍子的老人虽未出言相赞,但心中所想,与他更是一般,眼里便流露出赞同的目光。这般想着,连脚下的拍子都快了许多。
盯着雕梁画栋的老人一眼不发,他虽然不似那哼哼唧唧的老者那般,心里有什么埋怨的情绪,但听他此言,却越发焦急起来,一个不小心,就将那些奇珍异兽数错了,那穷奇明明是第一百一十三只,却被他漏数了去。
那老人见无人反驳,嘴上依然不饶人,还在不停的讲。讲到最后愈来愈不像话,那一直闭目养神的老人怒斥一声,“好了!阁主有何定夺,自有她自己的主意!还轮不到你来多管闲事。”
正在此时,中间那张空着的座椅后面的小门缓缓走出一名老妪,她背也驼,瞧她眯眼的模样,似乎连眼睛也是花的。众人都识得她,知道她是服侍阁主的于妈。她迈着小碎步。众人见到她,都不说话了。那不耐烦的老头虽然年纪大,脾气又爆,但在六人之中显然并非以他为尊。倒似乎是那怒斥他的老人才是带头的。此刻他站起身来,抱拳道,“于妈。阁主可是身体抱恙?我们在这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那于妈妈已经年近八十,耳朵也背,听他此言,却不甚清楚的模样,大声道,“什么?你说要给咱们阁主雕像?啊哟,那她得好生高兴哟。”
老爷子极其无奈,只得又大声说了一遍,“我是说,阁主是否身体抱恙?”
老太太极不耐烦的挥挥手,说道,“我听不清,算啦。老婆子来这里是替阁主传话的。”
众人一听,都精神了一些。有题目的文章好做。既然阁主有吩咐,就比在这里干等着的要好。只是那老婆子年纪太大,口齿不灵,偏生身体不好。刚才说了这两句话,已经是气喘吁吁,所有的人都眼巴巴地瞧着她,等她一口气喘过来,才听她继续说道,“阁主交代了,她正在梳妆打扮,请几位爷台再等小半个时辰。”
此言一出,六个老头几乎都气破了胸膛。那暴脾气老头一捋胡子,差点把胡子也?下几根来。而带头的那个老头,修养功夫极好,愣是将一口气吞回肚子里。也只能气鼓鼓地说道,“知道了,我兄弟六人等着就是。于妈妈请好生保重。”说完,又坐了回去。
只有暴躁老头身后那年轻人,并不气愤,只是掩嘴轻笑,几名老头正自气恼,是以也并没有在意到他的笑声。
那于妈妈颤颤巍巍地道了个万福,退回去了。如此众人又是等了小半个时辰,那道门才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是一名年轻女子。她神色慌张,做丫鬟打扮,连礼也没行,就跑到六老面前,往地上一跪大声惨叫道,“几位爷救命呀,阁主,阁主她被人掳走啦!”
此言一出,六人解决,刷的一下站起来。那数异兽的老人认识此女,知道她是阁主的心腹丫头,名叫阿媛的,说道,“阿媛,你可看清掳走阁主之人的样貌?什么时候的事情?还有,他们往什么方向去了?”
阿媛摇摇头,说道,“我,我不敢看,那人说我看他一眼,就挖掉我一只眼睛。”她瞧六人面色不善,又说道,“各位爷勿恼,虽然没瞧见那人样貌,但他们离开之时,我偷偷瞧了一眼。”为首的老人急道,“如何?”阿媛道,“我,我还是没瞧到那人的样貌。但看见他们似乎是往西边的方向跑去了。那狂徒样貌虽然不知,但阁主好认,往西走动,定能寻到。”
六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其中一老跺跺脚,说道,“各位哥哥,还等什么?咱们快追啊。”话音刚落,六老已经飞身而出了。
空荡荡的残月堂,只剩下了阿媛和那年轻人两人。那阿媛偷偷瞧了他一眼,说道,“三少爷并不出去和各位老爷一起吗?”
那年轻人哈哈一笑,将手中折扇一张,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笑吟吟道,“阿媛,多日不见,你可愈发清秀了。”那阿媛一脸娇羞道,“三少爷取笑了。”却忽然觉得脸颊边生风,那年轻人一只手,作虎爪势,向她脸上抓了过来,阿媛侧身一闪躲过,这一击虽然躲过去,却露出了一身轻功。那阿媛轻声笑道,“三少爷怎么不随各位老爷出去了。阁主如今危在旦夕,三少爷难道不应该出头吗。”
三少爷并不答话,脸上仍是笑脸盈盈,但手上功夫并未停止。虎爪不成,左手折扇又刺出,想要刺那阿媛的脸蛋。却被阿媛一手格开。此处若有第三人在场,定要以为这三少爷乃是一名纨绔子弟,竟然和阁主的丫鬟调情,却不知他此举之中,另有深意。三少爷笑道,“阿媛,我大半年没回山庄,阁主她老人家可传了不少功夫给你啊。”
阿媛将脸一板,不高兴道,“什么老人家。咱们阁主,她年纪很大吗。”说着抬起腿来,鸳鸯连环,速度奇快,那三少爷却从容躲过,只是手上功夫,依然是向阿媛的脸上伸去。阿媛见敌他不过,俏脸生煞,转身飞出残月堂。
那惊皇山庄依山傍水,占地千亩,房屋百舍,若当真让她逃了出去,反而难办。三少爷不再多想,飞身出去,冲到阿媛身边。他轻功功夫高明之极,转眼便冲到阿媛面前。微微一笑,这次手下不再容情,施展本门擒拿手,生生从阿媛脸上抓下一层皮来。
这一抓,抓下来的乃是一张精巧的人皮面具。那阿媛本来是江南女子,虽说不上国色天香,生的也是小巧玲珑,温柔婉约。这一下露出她面具下的面目,却是一名面黄肌瘦的幼女,毫无美丽可言。
那三少爷一呆,万万没想到,眼前此人,本来竟然是这幅模样,与心中所料,颇有偏差。就这一愣神,这幼女已经飞起一脚,将他踹开。这里本是惊皇山庄的后花园,中央一个小池塘,这一踹竟然把他踹进了水里。他从水里走出来,浑身湿淋淋的,狼狈不堪,却见那幼女坐在岸上,褪去小鞋,一双小脚在水里荡来荡去,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包瓜子来,一边嗑,一边笑盈盈地瞧着他。虽然她面黄肌瘦,但这一笑之下,犹如春花绽放,一双乌黑的眼睛也是闪闪发光。三少爷虽然狼狈,可也不禁觉得此事大是好笑,不禁放声大笑出来。
那幼女本意是想看他狼狈出丑,此刻却见他毫不在意,反增潇洒之色,不禁怒道,“怎么,喝姑奶奶的洗脚水还喝得挺美了吗。”说完还拿脚激出水花,浇在他身上。只是她脚这么一伸,却让三少爷一把抓住了。幼女一惊之下,大叫出来,“来人呐!非礼呀!我瞧你年纪轻轻,还道你是正人君子,哪里知道是这种登徒浪子。男女授受不亲,快快放我下来。”
三少爷将她一把也拉下水,笑道,“我是你三哥,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小妹,你可越来越顽皮了。玲珑六老何等样人物,你这般戏弄他们,瞧他们会来可怎么罚你。”幼女小嘴一扁,不高兴道,“哼,我原本就不愿意当这阁主的。臭老头非要我来当这劳什子的阁主。当我好稀罕吗。二伯本来也是最疼我的,竟然也要我来当这阁主。可气闷死我了。”她瞧着三少爷说道,“只不过二爷爷三爷爷他们都上了我的当,却不知你怎么识破了我的易容术。”三少爷笑道,“你小妮子号称易容术天下无双,也仅仅是精于易容罢了。”他瞧瞧手上那张人皮面具,笑道,“这面具做的倒是精巧无比,若放在黑市上,少说得卖百两白银。但面具只是道具,你一双手虽然巧,做得出这价值连城的人皮面具,却不善察言观色。阿媛是你来了以后配给你的新丫鬟,你装扮成她喊自己做阁主倒也罢了。只是于妈是你从小服侍你的,这么多年都喊你‘我们家姑娘’,你装扮成她老人家的时候却还是叫自己阁主,可不是露馅了吗。只不过我万万想不到你在阿媛的面具下还会又戴一层面具。”
幼女将小脑袋一扬,脸上颇有得色,笑道,“那是,玲珑千面,惊鸿一现,本座若这般轻易让你看到了本来面目,于自己于本门本派都是大大的不利。”
那幼女刚才这般惊叫,已经吸引来一群家奴丫鬟。众人见三少爷和幼女落入水塘,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三少爷不等众人前来,已经背负着幼女走上了岸来,说道,“还不快接过去,连你们主子都不认识了吗。”
一名丫鬟是和阁主玩熟了的,知道小阁主年纪幼小,性喜胡闹,此刻已经猜出发生了什么。掩嘴笑道,“三少爷可取笑咱们了。阁主易容术天下无双,小的们一双凡眼,怎能识破阁主的易容术呢。”
话未说完,西边隐隐有些许震动。众人无什感觉,只有那三少爷内功精湛,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只是那震动只持续了一会,稍纵即逝。三少爷摇摇头,又叮嘱了几句,自己回房更衣去了。
恍若地狱。
郁胜宗自黑虎寨一路往回赶,经过数个城镇,却见死尸横地,哀鸿遍野,哭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一场天崩地裂的大地震,带来了无数死亡。有的尸体边还有人哭泣,只听到处都是哭叫声,“爹!”“妈!你醒醒啊!”“妻!儿!”
郁胜宗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只能低头朝华山赶去,只希望师父师兄,家中老父都能平安。
“吱呀”的一声,坐落于华山山腰的那座木屋,被打开了。
“爹?”郁胜宗轻轻问了一声。
无人回应。
简陋的房间里空无一人。郁铁匠就像是蒸发了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不带一点痕迹。
郁胜宗呆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在这种夜里失踪。
“哧。”门外传来一声野兽异响,郁胜宗摇摇晃晃走出房门,前方的小土丘上,月光下,一只巨大的兽影,在深夜里,双瞳闪烁妖异的光芒,正盯着郁胜宗看。那巨兽忽然低吼一声,从山丘上一跃而下,一颗硕大的脑袋,毕竟了郁胜宗,死死地盯着他看。
这时郁胜宗也终于能稍微看清楚这只巨兽的样貌了。只见它外形似虎,却比寻常的老虎巨大许多。黑虎寨驯养的几只猛虎个头虽大,与他相比较,简直就是小猫一样。此外背上生刺,看起来凶恶异常。
郁胜宗一动也不敢动。那异兽却并无加害之意,只是用头拱了一下他,似乎表示亲密。
远处传来一阵哨声,那凶兽与之似乎有所感应,朝那方向低吼一声,又瞧瞧郁胜宗,又低头拱了下郁胜宗,转身飞奔,再不回头了。(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