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刚到五点,街上步行的人们时不时腾出一只手捂捂耳朵,太阳鞭长莫及,只能将内力不足的光芒射到建筑物高层的玻璃上,玻璃毫不领情,又给狠狠折射了回去,像一枚炸开的礼花炮。
我来找甄大师。
阿斯汉说他是世外高人,所以称呼他甄高人。
甄高人没有过年的意思。他的家似乎更加乱糟糟了,门口置放一个空纸箱,敞开怀抱的康师傅依旧戴着一团云似的康师傅帽子,笑哈哈欢迎八方宾客,很可惜,我的眼睛已报告给大脑,大脑却没有及时发出指令,脚“嘭”地一声踢上了那个康师傅纸箱,整个人跄了好几大步,多亏地板给了手莫大的推力,才勉强没有摔成“狗啃泥”,扑到墙上最后稳了下来。
我尴尬至极,抽抽勒紧脖子的围巾,拍拍黑了的手,回身捡起空荡荡的纸箱,立在厨房门口,出来时,看见甄大师正从眼镜上方瞟我。
也不完全是一片狼藉。前些日子的眼镜家族就彻底登上了人生之舞台,憋屈的眼镜爬上了大师的鼻梁,他看我时架空它往上瞟,看字时便叫它粉墨登场,眼镜盒正在大师手里栽着跟头,眼镜布摸上了大师的膝盖。香火依旧,各路神仙恪尽职守,观音菩萨披上了崭新的红袍。
“来了?”高人认出了我。
我没说话指指门,问他关上还是开着,他没有了上回那种人满为患的无奈,“关上吧,暖气不太好,冷!”
我转身关好门,打量着地面小心翼翼走向大师。别再踢上了一个什么香皂盒,什么小板凳。
屁股刚挨上椅子,大师便胸有成竹地说道,“婚姻!”
“啊,嗯,是呢,大师!”
“来,写你俩的生辰八字。”大师推过一张纸,“啪”拍在上边一支笔,流程我熟悉,为大师一目了然起见,我多附了一行:阿斯汉,括号,男,1986年8月1日,程晨,括号,女,1987年10月18日,写就,连纸带笔推给大师。
甄大师接过纸笔,以遒劲有力的王氏家族伪狂草在1987下边写上“丁卯”,以同样的潇洒度在1986下边写下“丙寅”,接着开始做各种连线,写下各种凌乱无序的圈圈点点。
他的自制万花筒离得有些远,我下意识帮他够在跟前,不过,这次他应用了新技术,并没有打算用上它。
“家人同意吗?”大师深深叹口气,伸手够过一本形似新华字典的《生辰xx》,这是一本线装书,藏蓝色封皮,书名以楷体竖着印在右上方。看得出来,在时间的侵蚀、手指的摩挲及口水的浸润下,整本书呈非常古旧的暗黑灰色,蓬蓬松松,字迹模糊不清,仿佛袁天罡的传奇孤本。他手沾唾沫艰难地翻动,印象中,完成这两组数字的查阅工作用时长达二十分钟。后来唾液供不应求,他想倒杯水,我站起来,接过他手里的罐头瓶,“开水在那个冰箱上面的暖壶里,”他说。按照他的指示,我在地下的冰柜上倒得一杯开水。
冰凉。
呷过一口之后,甄大师的舌头功能就恢复了正常。他开始接着画圈,写字,若有所思地念叨着分析到的结果,三冲六害,水克火,木生土……最后他非常坚定地说:不行,犯绝命婚!
尽管在给阿斯汉拉黑时,就已经打算接受分手这一糟糕的结果,然而,当这一坏结果真正摆在眼前时,心里还是那么猝不及防,脑袋“嗡”地一下,随后整个身体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