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依然小心翼翼地回来,她带来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我终于可以出院,改输液为口服药片。
这真是盼星星盼月亮也盼不来的好事,我想阿斯汉了,特别想,我想冲回家,洗个长时间的热水澡,是分是合,都能他一面。
见过管床大夫之后,我叫父亲赶紧帮我收拾,递过我的袜子,父亲真是可爱至极,非要帮我穿上它,我都多大了,再说我自己能穿,我已经恢复成以前那个活力四射的我了,那些西洋参鸡汤、雪蛤莲藕汤、猪蹄银耳汤、燕窝红枣汤可不是白喝的。穿戴好之后,小穆业已办好了出院手续,他弯腰拎走了东西。
我回头看一眼整个病房,回想我第一眼看到它时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变了样,铁床并不那么冰冷,粉色的墙围,搭配米色的窗帘,电视机下边是非常考究的圆形茶几,颇有些北欧风格。这一下让我想起阿斯汉家里,有一个房间全部来自宜家家居,那是他亲自坐火车去首都挑回来的,我真的很喜欢。不锈钢边垃圾筐,呃,真是讨厌,那个女人该卷铺盖走人了吧……
我抬头看看母亲,她已经完全没有了痛苦的表情,满面春风跟父亲回忆我刚来时的有惊无险。
母亲换上了短款黑貂,细跟短靴,我挽着她的胳膊,踏着她高跟鞋的干脆又轻快的“咯噔、咯噔”节拍,往外走去。父亲笑着跟护士长打招呼,她们感同身受地说着祝我早日康复。
祝福收下,会的。
然而,当父亲穿过滚滚而动的人流,把我们稍稍甩在后面时,我能明显感觉自己的胳膊给母亲扯直了一些,我佯装不知,尽量给她的两腿留出足够的空间,王八蛋,同样是女人,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是母亲的明**人使她生出嫉妒之心了吗?如果是的话,那就不无遗憾了。也许,她正刨闹着孩子来年的上学费,父母过年的一套红色内衣钱,娘家侄儿侄女的压岁钱,转过年来的房租费,然而,就在这个天下大醭万家团聚的美好日子里,她把工作给整丢了。这么说来,人们常说的人类三大缺点,爱美,自私,嫉妒,确实就成了捅向自己的软刀子。
我张开鼻孔,贪婪地吮吸着凛冽纯粹的空气,久违的阳光直恍我的眼,跟反方向为健康而来的,为别人的健康而来的人们擦肩而过,我伸出藏在羽绒服里的戴着手套的手,想抓住这险些失掉的一切。
一到家,我象征性扫过一眼弟弟之后,便冲进浴室,洗涮掉满身的晦气,满地踱步想个自己出去的理由。
正当我抓耳挠腮不知所措时,我听见刚看完弟弟的父亲出来了,听脚步声他正朝我房间走来。我先他一步开了门,“闺女,爸爸得上班了……我已经跟你们领导请过假,诊断书小穆也已经送到你们人事科,年前别去单位了,好好在家养身体。”“爸,我想搭你车,去超市。”父亲一听,回身就要叫母亲,我拉住了他,使了个眼色,伸出食指指了指外面。
从小被母亲恶言恶语的摧残,使我跟父亲自然而然生出了惺惺相惜的默契,挂起了人世间最方便的沟通媒介,有效避免了“祸从口出”的麻烦。
“我顺便带程晨逛一逛超市。”父亲喊得很高,不料母亲就在后面,给父亲吓了大大一跳。
“我也走,等我下!”母亲转身要去准备。
“她,她,她……”父亲指着我,不知道怎么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