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天,就是沛兄选的黄道吉日里,父亲他们自投罗网。母亲原先走在我们后边的,因为有人跟她聊天。可那当口,母亲的电话响起来,电话是看房的客户打来的。母亲只好急匆匆下楼。
母亲在半年前用“喝符”的办法“喝”死了他的情人,回家之后又细细回味了甄大师的金口玉言,觉得甄大师后边耳语的那句更关键,要有钱,有很多钱,才能保证万分之一的变故之后自己依然能衣食无忧的活到老。刚那么想着,二舅电话就来了,他正计划搞开发。他想让他姐帮他融资。
发展经济要靠人,这是一条颠簸不破的道理。经济形式一片大好时,山水市紧紧跟上国家政策的步调,积极扩大招商引资,努力促进产业升级,加快资源转型,同时将城市规划为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重手笔引进人才,大踏步向二线城市迈近。
四面八方的人很快就涌入了这座小城,讲闽南语的,说朝鲜话的,讲东北话的,说广东话的,都来了。城市一下子热闹起来。多少人的美梦给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震碎,以为外地人顺手带来了自己的风俗,夜色阑珊往回娶媳妇儿,后来实在太好奇,约了阿斯汉看它个青红皂白,原来是又一栋拔地而起的高楼封了顶。二舅的朋友就是给这深更半夜“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激发了赚大钱的灵感,一举做起了搞开发的春秋大梦。
要不不挣,要挣就挣大的,他吐了一个烟圈,如是想。
二舅的朋友知道二舅有个有钱姐姐,知道有个当矿长的姐夫,便跟二舅说了自己的想法。二舅觉得切实可行,于是找到了父亲。
父亲一向把母亲的兄弟视为自己的亲兄弟。然而,当二舅跟父亲提出搞开发的想法时,父亲还是果断拒绝了。父亲说:“咱们这三四线城市,人口本不多,未成形的房子一片连着一片,你现在才借钱买地,盖起来给谁卖去?”
二舅一字不落将原话转述给朋友,说他姐夫指望不上并请他另辟蹊径,他朋友眼珠一转,笑眯眯帮他开那些尚且封闭的窍,他说圣人曰过,动得脑中脑,赚得钱中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并手把手教他如何使用人脉。怎奈二舅天性老实怯懦,断不敢再张口。但他朋友不轻言放弃,在他三五次情深深泪濛濛的煽动下,不出一天,二舅便拨通了他姐的电话,让母亲跟父亲商量,给他投上一笔。
接到二舅电话时,母亲有些犹豫,可二舅一再说他的朋友多靠谱,他的亲戚又是谁,只要地批下来,人们看着“过家家”似的沙盘就出手买房,根本不用等到房子盖起来再卖,也就是说,只要地批下来,个把星期就能回款。母亲转踵一想,为什么不自己投资呢?
对于母亲来说,融资要比二舅容易得多。当城市开始计划大规模改扩建时,人们一眼就瞅出商机,并纷纷扎进搞工程盖楼房的行列。包工头开发商们首先想到了征地户们拆迁户们手中的钱,而对于拆迁户们征地户们来说,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一下子到手根本不知道怎么管理,当有人提出放高利时,他们一边稳住闷声发了大财带来的冲击波,一边兴奋地拥抱了这个不出力不费脑钱能生钱高枕无忧的好买卖。一夜之间,有多少人的票子肩负传宗接代之大任杀进了开发商们包工头们的兜子。到后来,人们都不问钱到了哪里,干了什么,只要有个有头脸的人说他的钱放给了张三李四王麻子,几分利几时结,他们就百分之百信任他,并托他送给或张三或李四亦或是王麻子。一夜之前,又有多少人替开发商包工头们收起了高利贷,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二道贩子。再到后来人们变得更加狂躁,没有头脸也行,你干什么也无所谓,就说你给几分利,只要利息够高,管你是张三李四王麻子,账号户名拿来,借条回头再打。钱来得太容易真不是好事,街头巷尾的小商人们看着眼红,拿死工资的上班族们也感觉难受,他们纷纷撂下锄头,寻门路托关系,搞起了搭桥修路的体面工程。
二舅在搞开发之前,是父亲煤矿车队的车队长,他如果借父亲的名义吸收高利贷,完全奏效,可他没有那个胆,他生性就是那样。于是在甄大师大展经纶手为母亲清理后院的那个下午,二舅给他姐一个电话,母亲觉得可行,成交。
“既然你姐夫不同意,最好嘴上有个把门的,别让他知道,包括小穆......”
“知道了,姐。”二舅坚定地答道,像当年回答教官训话时的口吻。
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母亲有父亲的靠山,好多征了房子征了地的亲戚朋友急吼吼把钱打给了母亲,所以不到一周,母亲就将自家兄弟跟他的朋友扶上几千万富翁的宝座。于是胆小怕事的二舅只好不务正业,自己当起了老板。他们先租了宽敞时尚的办公楼,司机座驾豪华配置,党务财务一应俱全。接下来才办正事,征地。他们万没想到,征地征了大半年,地块儿还没拿到财务已经告了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