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头发疼得龇牙咧嘴,捻起脚步,掠过草地。
诺敏看着少年踏过之后,草地上留下的深深的脚印,失望道:“你这也叫会功夫?分明是来滥竽充数。”
蓬头发高举鲜血淋漓的右手,哭腔说:“诺大娘,您看我这么积极,是不是好歹送我块羊肉吃,补补身体?”
远处乌恩其听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这个蓬头发刚出现时,乌恩其像嘴里嚼了一块儿土那样不舒服,这一会儿,他又觉得这个蓬头发十分可爱,毕竟蓬头发并不是来欺骗他宝贝女儿的爱情,充其量是滥竽充数,来博取一块自己烹煮的羊肉。
换句话说,这也是对自己手艺的一种崇拜。如果他成为自己的女婿,乌恩其一定踹翻羊肉锅,如果他没有成为自己的女婿,乌恩其一定会开心地送给他一块羊肉吃。
诺敏发怒,破口大骂:“狗崽子,哪个是你大娘!”说完又一块圆木砸过去,蓬头发一闪躲了过去,愤怒中的诺敏指着人群喊道:“没有黄金,又试图靠假功夫蒙混过关的,都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蓬头发挠挠头,朝远处乌恩其的土灶望去,重重吞了一口口水。
乌恩其越看这个蓬头发越是可爱,心下开心得很,悄悄朝他招了招手。
蓬头发看了看身边,不敢相信乌恩其是在指着自己,望着乌恩其,狐疑地指着自己的脸。
乌恩其继续招手,笑着点头。
蓬头发开心地偷笑,瞟了一眼诺敏,诺敏还翘着腿坐在椅子上骂骂咧咧着,趁诺敏不注意,蓬头发绕到人群后面,流着口水,欢天喜地跑向乌恩其。
第三个应征的人,一副汉人模样打扮,手里捧着一卷诗经,头上挽着一个发髻,温文儒雅,彬彬有礼,来到诺敏面前时候,欠身施礼道:“不才从江南来,一路北上,途经此地,特来拜谒令千金芳颜,祈请一睹令千金风采。身上虽有些盘缠,却不足论道百两黄金,虽无一招半式功夫,却一腔鸿鹄之志。经史子集,百家列传,了然在胸尔,不知在下这满腹诗书,值多少分。”
诺敏气得浑身发抖:“滚!”
江南书生惊诧:“礼之用,和为贵,夫人缘何无故怒骂?”
诺敏骂的更厉害了:“狗屁书生,无钱无功夫,还来惦记我家闺女!”
江南书生慌忙道:“非也非也。书中自有黄金屋,小生满腹经纶,他日鹏程万里。您若是不信,你我而人对上几句风雅,吟上几篇文章可好?”
诺敏捂着脸,无奈得直摇头。朝天鼻吩咐两个仆人,两个仆人一人抓一只肩膀,夹着江南书生就走。
书生嘴里还喊着:“夫人,莫要这般,且听小生一言,您可知当朝流行曲师马致远吗,我为夫人唱个‘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可好?”
声音越去越远,只听扑通一声,两个仆人穿过人群把江南书生扔出去两丈远,痛得江南书生哎呦呦趴地上起不来。
诺敏从愤怒中回过神来:“若是还有其他穷酸秀才,莫要再来。“
前来应征招亲的人,一个个忽然都抖擞精神,这次没有人再往人群边上后退,一个个胸膛都挺了起来,心里都在想:我才不是酸秀才。
诺敏喝口奶茶,换了个姿势说:“下一个!“
奶茶也是乌恩其亲手煮制的,入喉绵香丝滑,毕竟在这片草原上,乌恩其是不可多得的好厨子。只是诺敏虽觉这奶茶芬芳香韵,但却从来不以为意。毕竟再好的奶茶,也不如黄澄澄的金元宝,敌不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
又一个应征者,踏着草地飞身飘然落下,站稳时掸了掸裤腿,回头看了看踏过的草地,全无脚印。
诺敏大喜:“好,这招‘马足’,踏草无痕。“
应征者蓄一脸络腮胡,身形魁梧,手臂粗壮。约有三十岁出头的年纪,比诺敏和乌恩其小不了几岁。
年纪一事,诺敏浑不在意,若身怀高强功夫,日后谋得一官半职,成了大将军,白发苍苍也是威风凛凛。
络腮胡捡起地上染着蓬头发血迹的那节圆木,“嗨“一声,一掌劈上去,圆木立做两瓣。
蓬头发蹲在乌恩其的土灶边上,抱着块连骨的羊排肉,啃得满脸油花。乌恩其越看他越是欢喜,既然他没有成为自己的女婿,乌恩其就更欢喜,铁钩子又从锅子里勾起一大块肥肉,晾在木盆里,轻声欢喜地说:“你这小子可爱得紧,继续吃吧,这块也给你。“
蓬头发吃得兴高采烈,嘴里塞得满满登登,说话吐字也是含糊不清:“大叔,您的手艺真是厉害,怪不得他们都说,你是漠北草原第一厨神。”
乌恩其大笑起来:“哈哈哈,他们都说?哪个他们?竟还叫我厨神?”
蓬头发目光被络腮胡吸引了过去,眼看着络腮胡一式“马步”,踏草无痕,一式“狮掌”,手劈圆木,斜眼看了一阵,嘴里低低嘟囔道:“慢了,还是慢了。”说完又大口大口咀嚼其羊肉来。
乌恩其被他说的呆了,问道:“你说什么慢了?”
蓬头发油花花的脸颊显出两个小酒窝,笑着说:“没事没事,大叔,我是说我吃得慢了,按照往常,大叔您拿给我这两大块羊肉,早该被我吃得一干二净了,只是大叔您烹煮的羊肉,实在是好吃得很,舍不得一下子吃饱,要细细享受。”
蓬头发说是要细细享受,嘴里却半刻没有停过。
蓬头发说完,却发现乌恩其这一刻的目光并不在他身上,而是远远看着络腮胡。
络腮胡粗犷的嗓门喊道:“九兽爪的武功,我学了五式,刚一招‘马足’,踏草而无痕,又一招‘狮掌‘手劈横木。只是其他三招功夫,须有人与我对练,不然不好展示威力。”
朝天鼻很是不屑,示意两个仆人上前比试。
络腮胡胸有成竹:“这样最好,让岳母大人见识见识我的本事。”说完飞出一爪,嘴里喊道:“这一式叫做‘鹰击‘。”五个指尖屈在一点,击中当中一个仆人胸膛,这仆人只觉胸口闷痛难当,倒地不起。络腮胡紧接着换了个双手并用的爪行,一扑一剪,嘴里喊道:“这一式叫做’虎爪‘。”另一个仆人衣襟就被扒烂,络腮胡收了’虎爪‘,大臂向后一撤,右腿也向后半步,扎了个弓步,马上拍出一掌,嘴里喊道:“这一式叫做’象拍‘!”中掌的仆人,噗一声飞出一丈远。
说完看也不看受伤的两个仆人,得意道:“不知道我这个招式,值得多少分。”
诺敏看得入神,连连叫好,赶忙在羊皮上画上一个正字。
络腮胡得意地做到晋级者的草地上,旁边就是朝天鼻,朝天鼻眼角余光撇着络腮胡,心中盘算:自己这一百两黄金竟然输只值得他这五招功夫。
乌恩其气得咬牙切齿,这络腮胡快赶上自己和诺敏的年纪了,诺敏竟然丝毫不介意。
蓬头发嘴里没停下咀嚼吞咽,看了会儿又低低嘟囔:“不好不好。比试而已,竟然处处打在要害穴位,幸亏武功不够精进,不然就出人命了。”
乌恩其皱着眉毛看着蓬头发:“你又说什么?什么出人命?”
蓬头发撅嘴看了看络腮胡,对乌恩其说:“就是他喽,武功不够精进,不然朝天鼻那两个不会一点功夫的仆人,现在就不是受伤倒地,是重伤而亡了。”
乌恩其惊诧地看着蓬头发:“你能看得懂他功夫招式,还能看得出他功夫深浅?”
蓬头发又笑出两个酒窝道,傻乎乎的笑了一声:“嘿嘿。”
乌恩其一铁钩敲在他头上,嘴里笑话道:“你还是好好将你手掌的伤养好吧。”
蓬头发手放在眼前看了看伤口,嘴里还笑着道:“若没有这几道伤口,大叔您可能就不会请我吃羊肉了。吃到了大叔您煮的羊肉,这点伤也就不值一提了。习武之人,难免有磕磕碰碰,小事,小事。”
乌恩其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白布,本是处理生肉时候拭血用的。递到蓬头发面前,嘴里还笑话道:“小小年纪,就会吹牛逞强,赶紧用这布把伤口包上。”
蓬头发笑着接过来,胡乱缠在手上,嘴里不住说道:“大叔您真是个好人,手艺好,人也好。”
蓬头发说完,乌恩其一声苦笑,长长叹了口气。
蓬头发放下手里的羊肉,关切问道:“大叔,您是心中有事,在发愁吗?”
乌恩其点点头。
蓬头发擦了擦嘴说:“大叔您为何事发愁,不如说出来,也许我帮得到您呢。”
乌恩其听蓬头发说完,又是一声苦笑,“你自己尚且遍体鳞伤,我的事情你决计帮不上忙。”
蓬头发严肃道:“受人一饭,当知感恩。这是我五叔教给我的。我今天吃了您的肉,无论如何也该尽力帮忙。行走江湖,绝不能忘恩负义。”
乌恩其瞬间对面前这个少年越发有了好感,心想:虽然这少年帮不上忙,可是自己心中压抑苦楚,有个人倾诉也好。
想到这,便一五一十将自己和诺敏的婚姻,以及为女儿招亲一事一股脑倾诉给了蓬头发的少年。说完指了指人群角落里的彩力甘,叹息着说:“可惜彩力甘这个小伙子,对我女儿一往情深,爱慕得很,关怀得很,只是我的夫人却半点看不上她,鬼迷心窍地非要找个金银满屋,身怀绝世功夫的‘乘龙快婿‘,诺。”说到这又指了指坐在朝天鼻身边的络腮胡,“你看,连年纪都不顾了,女儿嫁给这种粗蛮人,如何能幸福。”
蓬头发微微笑道:“大叔,这件事情,我或许还真的帮得上您。”
说完,又笑得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