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王敦的愤懑,却见王导起身,深揖一礼,叹服道:“澄兄长大才,导思虑不周,险些坏了我族大事,实在惭愧!惭愧!”
说着,又面露疑惑,“导离京多年,今突闻一事,极为疑惑。此时有幸得见诸兄,还请诸兄能勉力为弟解惑。”
“导今日听闻,朝事有诏,新蔡王欲移镇豫章,都督江广交三州诸军事。可事当为真乎?”
“澄兄长方才有言。新蔡王为太傅胞弟,当为其臂膀助力,此时正为用人之际,却移其化外荒蛮之地。新蔡王难不成与太傅兄弟阋墙,起了间隙?”
王导说完,环视众人表情,才缓缓坐下,等待回答。这才是他今日来的最主要原因。刚才对王敦之策提出异议,也正是为这一问搭桥铺路。
好在虽没有王敦穿针引线,王澄的话却也依旧正中下怀。
王导见众人对此问没有表现出太多惊奇,就知道在座的都早已细细思考过这个问题。
也难怪,这事太过惊奇了。
邺城、许昌、长安三地,素来是自魏以来,朝廷除了洛阳之外,最重要的地方。
如今除了长安还困居一个河间王,如笼中老虎,困兽犹斗;许昌已有南阳王模镇守,邺城先有范阳王虓镇守,方死,就调来镇守晋阳的新蔡王腾驻守,这才不过月余,就再迁新蔡王于豫章。
若是宛城、襄阳、下邳或者寿春等地,倒也罢了,却是豫章。江州治所豫章,远在长江之下,旧吴之腹地。人烟稀少,民无教化,又瘴气遍地,物产不丰,怎敌得上中原膏腴之地!
新蔡王接旨,也必牢骚满腹,言“功臣不封,朝廷不公”也。
王衍一扬手上的塵尾,笑道,“茂弘弟就不要故作不知了。汝在洛阳也有旬日,以前不提,近二日所见所闻,还未得到答案乎?”
王导讪笑道,“兄长错怪导了。导只是久离洛阳,对朝政近事难免不熟,深怕自作聪明,猜错了事情。回去后,王爷问起,弟回复错了,就难免遭人攻讦或贻笑大方。”
王衍点点头,“其实兄也只是心猜。昨今二日,朝中风云突变,陛下言那江南之事,我想太傅此举,定与其相关。”
“毕竟高祖宣皇帝降世,明言江南可存。今日陛下又巡街宣之于城中,势必不会有错。如此观之,太傅也是在寻一退路也。我等尚知三窟,太傅之才,焉能不知?”
“这新蔡王豫章一行必为太傅之一窟也。我料想,稍后太傅定还有动作。弟莫忘了,除了这一诏书,还有一诏还河间王之令。”
“河间王不管接不接诏书,都已是案上鱼肉。接,离长安而来洛阳,就等于屈服太傅,承认太傅如今地位;不接,以抗旨之罪,遣一队兵马,河间王离心离德,如成都王之下场可见也。”
“彼时,长安空缺,南阳王、高密王皆有可能前去镇守。长安地势险要,非大军难以攻伐,此亦可作一窟!”
“对了,还有你们王爷也有机会。琅琊王如今镇下邳,素得太傅信任。琅琊国已三代经营,名声稳固。东海,太傅之根基也。琅琊与之相邻,太傅以根基故,必依之。”
“不过,汝等若想求长安,不若求江南,更加妥当。天时地利人和皆备,于我王氏也有百利,有你、旷、廙等居其中,也可为一窟。”
“如今有陛下言江南事,江南必定为天下众望所归。必定会有不少人盯着它,汝等若有心,当早做谋算。”
说着,又看向王澄、王敦二人,“兄观天下之地,如今得者有二,可供二位贤弟一展风采。”
“其一,荆州也。其二,青州也。”
“荆州有江汉二水为屏,物产丰富,固守有山水之险,可;主攻有水行之利,亦可。青州则有大海险阻,背海而居,事不可行,则远遁于海,可保无虞。”
“江南、荆州、青州,三窟也。弟三人在外,兄居中在朝,进退晏然。可保我王氏安矣!”
王敦、王导闻言,齐齐起身,大礼拜道,“吾兄智计,弟欣然拜服!”